她说到最后，声音哽住了，眼圈泛红，“我不是不想问你借，我知道你愿意借，可我……我真是丢不起那个人……”
赵爱民心头顿时像被锤了一拳，疼得发闷。他瞪着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清楚秦淮茹的脾气，她外表温和，骨子里却带着点倔强。她受了这么多年苦，养着三个孩子，还得伺候那混不吝的贾张氏，能撑到现在，已经不容易了。
可他更清楚，她偷他家的柴，就算理由再正当，那也是偷。
“你要是来借，我会不给你？”他语气缓了些，皱着眉头问。
秦淮茹低着头，声音低得像蚊子：“你帮了我那么多，我再开口……我自己都觉得难为情。”
赵爱民叹了口气，心情复杂地看着她。他忽然觉得，这四合院不是个能藏温情的地方，太挤、太冷、太多目光，也太多心思。每家人都像猫似的护着自个儿的一亩三分地，一旦谁日子紧了，就得靠张口讨，靠厚脸皮才能换得一点余温。
“走吧，先进去再说。”赵爱民转身往屋里走。
秦淮茹愣了一下，踌躇着没动。
“怕什么，我还能吃了你不成？”赵爱民头也不回，语气淡淡。
她低头拾起那两根柴，跟在他身后进了屋。
炕上的炉子里还有火，屋子里暖烘烘的，跟她那边的冰窖完全是两个世界。她站在门边，脸上浮现出一丝愧色。
赵爱民没多说话，只是转身从柴堆里抽出七八根干燥的柴，递给她。
“拿去烧，你那边炉子旧，得多烧点才热得快。”他说得平静，像是在叮嘱一个亲戚邻居。
秦淮茹鼻子一酸，低头接过柴火，小声道：“谢谢你。”
“别谢我，下次别这么干了。”赵爱民望着她，声音里透出一种严肃，“我不是心疼这几根柴，我是怕你做了亏心事，连自己都不认得了。”
她抬头望他一眼，眼神复杂，一句话也没说，抱着柴走出了门。
赵爱民望着她的背影在雪地上渐渐远去，心里有点堵，又有点酸。他靠着门框站了一会儿，才重新关上门。
赵爱民坐回炕沿，炉火里“噼啪”炸着，火星溅落在铁皮炉门边缘，冒出一丝青烟。屋里热意渐浓，可他胸口那股郁气，却始终没能散去。
他不是个容易动怒的人，也从不轻易与人结怨。但今儿个这一连串的事，真叫他心烦意乱。柴火被偷、和贾张氏拉扯、秦淮茹半夜摸进柴堆，这一桩桩一件件，像钉子似的在他心头敲了个眼，哪怕表面不动声色，心底那根弦却紧得厉害。
他低头看着脚边的一根折断的木柴，手指下意识地抠着木屑，忽而听见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眉头一动，还没来得及站起身，门“哐啷”一声被人拍响了。
“赵爱民！你开门！”
这声音尖锐刺耳，带着火药味，是贾张氏。
赵爱民眯了眯眼，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里的烦躁。他打开门，寒风立刻灌了进来，贾张氏披着一条发黄的棉被站在门口，脸上写满怒火，那双眼珠子像要从眼眶里跳出来似的。
“你刚才是不是动手推我了？你凭什么？我一个老太太你也敢动手？你还算个男人不？”
赵爱民冷冷地看着她，“我动你了？你倒是把人都叫来评评理，看看到底是谁先上手的。”
“呸！你个倚强凌弱的，我看你是仗着年轻欺负人！咱这院儿里头的柴火，你以为就你一家能有？我孙子都要冻死了，你还有脸关门撵人？”
她说着说着，眼睛一转，又提起秦淮茹，“还有，我问你，秦淮茹是不是刚才也来了你这屋？你俩是不是背着我偷摸着有什么勾当？”
赵爱民听得眉头骤皱，声音也冷了下来：“你别血口喷人。你不缺嘴，也别缺德。”
贾张氏步子往前挪了一步，咄咄逼人地伸出手指头戳着他胸口：“你敢说不是？她拿着柴火回来的时候脸都红了，我就知道不对劲。赵爱民，我告诉你，这事我不会咽下去的。你别以为院子里的人都怕你，就你能说会道，就你屋暖和？”
赵爱民一把推开她的手，冷声道：“你再胡说八道一句试试。”
两人僵持在门口，气氛紧张得像要炸裂开来。邻居们听见动静，一个个从屋里探出头来，远远地望着，窃窃私语。
“又吵起来了……这贾张氏是真不省心。”
“赵爱民脾气算是好的人了，竟也被她逼到火了。”
“你说他和秦淮茹真有点啥不？这大冬天的，女人孤男寡女的……”
赵爱民耳尖，听得分明，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不屑与贾张氏再多言，转身进屋，把门重重一关，任由她在外头叫骂。
可他知道，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屋里，炉火依旧红亮，但赵爱民却冷得透骨。他沉思了许久，最后还是抽出一根烟，点上，一口口地吸着。他明白，若是放任下去，贾张氏这把火迟早会烧到全院子头上去。
第二天一大早，赵爱民没像往常那样去单位，而是特意留在了院里。他站在自家门口，眼神沉稳，望着邻居们陆续起床走动。
不一会儿，三大爷背着手走了过来，脸上带着点复杂的神色，“赵爱民，昨晚上……我都听着了，你也别太往心里去。”
“我没往心里去，三大爷。”赵爱民语气平静，“只是有些事，我得说清楚。不能让人含血喷人，一口一个‘偷情’，院里还有人过不过了？”
三大爷连连点头，“是，是，是得说清楚。”
他话音未落，就见贾张氏扶着门框走出来，一副刚醒的样子，眼神警惕，仿佛随时准备开骂。
“贾张氏。”赵爱民朝她看过去，语调平静却不容置疑，“你昨晚的事，我可以不计较。但你要是再胡说八道一句，我就去找院委会，让他们给评理。看看到底是我冤你，还是你冤我。”
贾张氏被他看得心虚，眼神闪躲了一下，嘴上却还强撑着，“我那是气话，怎么了？你又不是没听过胡同里人吵架，你还真往心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