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归来
养心殿，四角静立着龙纹朝冠耳炉，炉中檀香袅袅升起，日光透过楠木雕花隔扇洒入殿中，细密交织的光影给这肃穆的空间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辉。
身着明黄色常服的宣文帝端坐于明间宝座，微微垂眸，视线落在御案中央那枚由晋王亲手递交的虎符上。静默良久，他才伸手握住虎符，触感冰冷，指尖轻轻地摩挲符上的纹路，目光逐渐深远，回想起方才裴垣立于殿室的一幕。
“皇兄，云南王的临终托付，望您首肯。”晋王出言请文帝庇护尹茉母女，站于裴垣后方的尹清晏双手紧握，只因此事牵涉家人，难免忐忑。
当年，信国公府有一女眷不慎坠崖，此事传入宫中，宣文帝亦略有耳闻。本以为红颜薄命已成定局，不料竟死而复生，这倒是奇闻了。
“云南王以虎符相托，朕亦不能寒了人心。”文帝淡笑着应了。
“不过，”他略一停顿，左手指尖轻轻敲了敲御案，“此事还需信国公携其妹入宫一趟。在朕下旨之前，与你们一同商议说辞，才好平息前朝后宫的纷纷议论。”他的语气虽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威严。
这话一出，殿内气氛顿时凝重了几分。晋王与尹清晏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一丝了然。宣文帝此言，可谓是将一切摆在了台面上——他愿意成全云南王的托付，却也明示此事牵涉甚广，需得谨慎行事。
晋王微微躬身，语气恭敬：“皇兄思虑周全，臣弟自当全力配合。”尹清晏也行礼低声道：“微臣代信国公府，谢过陛下。”
朱红色的宫门下，鎏金的车饰在风中叮当作响。
马车里，尹清晏打开了手边的银里花梨木食盒，内里精致的糕点摆放有序，香气扑鼻，显然是宫中御厨的手笔。裴垣见他动作，语气中带着调侃道：“世子进宫一趟倒是收获不少。”
食盒是方才芝荷受荀公公的吩咐，赶在他们出宫之前送来的。过程中，晋王敏锐地察觉到，那宫女虽姿态恭敬有礼，但余光却始终落在尹清晏身上，欲语还休。他心中暗自思忖，却未点破，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尹清晏一眼。
“殿下何出此言？”尹世子抬起头，眼含不解，“这食盒不是荀公公给您赔罪之物么？”他语气坦然。
裴垣闻言，轻笑一声，缓缓说道：“是，也不是。”
先前捕捉到女子的那一眼，他看得分明，显然这宫人并非单纯为了送食盒而来。然而，见尹清晏一副浑然不觉的模样，他索性不再多言。
尹清晏见裴垣神色微妙，正欲再问，却见裴垣已合眼养神，他只得按下心中疑问。
佛光寺，青烟缭绕，梵音悠扬。
正殿中央，华严三圣佛像庄严肃穆，金身熠熠生辉，俯视着殿内众生，方丈大师手持念珠，低声诵经。太后盘坐在蒲团上，双目微闭，手中捻动佛珠，神情专注而虔诚。福康郡主一袭素色宫装，跪坐在太后身后，双手合十，默念经文，眉眼平和。
居于正殿后侧的禅房内，北壁靠墙供置着一座小巧的佛龛，龛前香案上摆放着几盏未燃尽的油灯。芊荷手持布巾，仔细擦拭着香案上的积灰。一旁，年纪尚轻的宫女拧着湿布，小声问道：“芊荷姐姐，明日咱们便要动身回宫了么？”
芊荷接过她递来的湿布，轻轻擦拭佛龛的边缘，语气温和却带着几分调侃：“自然是要回去了。太后娘娘和郡主出宫礼佛已有一段时日，难道你这小妮子舍不得这佛光寺，不想回宫了？”
闻言，小宫女脸颊微微泛红，低下头，声音细若蚊吟：“奴婢不是舍不得，只是……只是觉得寺里清净，回宫后怕是再难有这样的日子了。”她说着，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显得有些局促。
芊荷瞧她这副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随后宽慰道：“宫中自有宫中的规矩，咱们做奴婢的，尽心服侍便是。至于清净不清净，倒不如求个心安。”她说完，将布巾轻轻放回案上，抬头望了一眼佛龛中的佛像，神情中多了几分淡然。
禅房外，寺院的钟声悠然响起，好似在提醒众人，尘世之事终究难以回避。芊荷轻叹一声，转身对她叮嘱道：“好了，收拾完便去准备回宫的事宜吧，莫要耽搁了时辰。”
小宫女点点头，脸上红晕未褪，小声应道：“是，芊荷姐姐。”她匆匆收拾好手中的东西，低着头快步走出禅房，仿佛生怕被人瞧见自己的窘态。
芊荷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嘴角却带着一丝笑意。她转身继续整理香案，心中也忍不住感慨：回宫之后，怕是再难寻得这样安宁的日子了。
“夫人！夫人！”抱琴急匆匆地跑进院子，她一手扶着门框，声音中满是兴奋，“是王爷、王爷他们回来了！”
正坐在窗边绣着花样的洛音听到她的话，手里的针线一顿。身侧伺候的知棋很快拿来了宝相花纹镜，温声提醒她：“夫人，这会儿还来得及梳妆。”
洛音放下绣绷摇了摇头，站起身来，整理衣襟吩咐道：“梳妆事小，知棋你先去知会奶娘一声，把烨儿带过来，记得给他戴上那顶熏貂皮红色缎帽，厅前风大。”
“是！”知棋应下，连忙安排去了。
抱琴平复着呼吸走进殿内，主动请缨：“夫人，奴婢近来新学了个堕花髻的发式，您不如今日试一试？”
洛音眼眸带笑地朝她招手道：“好，只是速度得快些，别让他们等太久了。”
发丝轻扬，女子偏头望向窗外，眼底溢出了久违的期待。
与此同时，在京郊一座人迹稀罕的院落里，老旧的屋门被人推开，发出嘎吱嘎吱的杂音。
“你来了。”
许知意对上了男子的目光，礼貌唤道：“王爷安好。”
男子并不是很满意这个称呼，佯装叹气道：“没想到咱们表兄妹之间终究是生分了。”
知意脸上浮现出一瞬的无奈，直接开口：“裴戍，你别闹了。”
听到这熟悉的话语，慎王朗声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