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和三年十月，大宋靖北御敌塞外，破西夏、高丽、漠北契丹联军。
嘉佑一年腊月，大宋发檄，靖北受命讨伐不臣，灭高丽，斩其王，毁其庙。
捷报传回汴京，连一向奉行“仁义”的士大夫们都不禁拍手叫好。
让你丫的搞偷袭！
玩不起的小垃圾！
士大夫多有言大唐之衰弊者，然士大夫皆向往大唐天下拜服之盛世景象。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端得是气势恢宏！
然而就是天下拜服的大唐，也曾为高丽半岛感到棘手。
隋唐两朝四帝七征，历经八十余年，方才覆灭高句丽，如今轮到我大宋，区区不过月余，便将高丽一举倾覆。
这说明什么？
说明我大宋再也不是当初唯唯诺诺的大怂，而是可比盛唐的悍宋！
天朝上国实至名归！
这都是政绩！
可以青史留名的政绩！
“嘉佑一年，大宋靖北大都督府兵发半岛，平灭高丽不臣，时任知枢密院事某某某……”
不仅仅是“知枢密院事”，还可以换成任何人，如官家、中书门下诸宰执、六部、三司等等。
所以靖北御三敌灭高丽，不仅是辽国公的功劳，也是后方朝臣们的功绩，可以说是给每个人的履历都增加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赵官家更是不例外。
除了邢泽，最为受益的就是他，所以素有“仁”名的赵官家，同样觉得灭高丽灭的十分痛快！
且感动。
曾有人说，要为他打下大大的疆土，让他做那万国来朝的天可汗，如今，那个人正在一步一步践行自己的诺言。
天可汗啊！
如果可以，哪个皇帝会不想做万国来朝的天可汗呢？
“国有喜，朕欲开恩科为贺，诸位相公觉得如何？”
“大善！”
大庆殿里说丰年，听取善声一片。
曾经屡屡为冗官忧心的他们，没想到有一天也会为地盘太大官员不够使而发愁。
真是令人幸福的烦恼！
这样的烦恼，他们希望能再多来点。
我要我要我还要，辽国公大力不要停！
……
相比于天子和朝臣，百姓们庆贺的方式就显得朴实直接的多。
他们给辽国公造了一个大大的花灯。
自发的。
与鳌山并立，观之威武雄壮，引无数人瞻仰。
上元节这天，宣德门前真叫一个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
荣家小妹荣飞燕兴冲冲去看了，然后留下一句评价:
“威武有余，俊郎不足。”
夷安夫人带着胖嘟嘟的安国公也去看了，同样留下一句评价:
“不足辽国公神韵之万一。”
终究不是真人，既无法消弭闺愁，也不能一解相思。
但好歹也能睹物思人一番。
结束了使命被召回汴京的盛纮，领着全家老小，王大娘子、长柏、长枫、墨兰、如兰、明兰、品兰、卫小娘、小长栋，甚至还有寿安堂的盛老太太，授课传艺的庄学究和孔嬷嬷，以及独守国公府的华兰、小邢萧、翠婵，齐齐出动，共游上元节，一瞻盛世气象。
淑兰没来，她快生了，不便往人多的地方凑，如今正在家里被亲娘李氏照顾着。
……
“老姐姐，你这孙婿可真是不同凡响！”孔嬷嬷称赞道。
盛老太太望着灯山叹息一声:“我倒不想他那么出众，登高必跌重啊。”
孔嬷嬷宽慰道:“我看你是韬光养晦惯了，失了意气，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但你家孙婿有能为，有不世之功护身，行事有分寸，处世有城府，放在哪朝都不会有嫌碍，你且放心吧，你家呀，定能出一个三朝元老！”
盛老太太笑道:“那就借你吉言！”
……
“宣德门前立灯山，咱们姑爷可真气派呀！”
王大娘子仰头望着灯山，不禁发出感叹。
盛纮打趣道:“这回你不会再嫌亲事结的不安定了吧？”
王大娘子似嗔似媚的给了盛纮一个小小的白眼，随即又忍不住笑自己:“我也是瞎了心，官人可别再提了。”
“好，不提了。”盛纮含笑应承道，“如此大胜，真是不枉我在相州辛苦数月。”
一品荣休听起来荣耀，但真想达到，可不单单只靠女婿就行的，所以盛纮也是丝毫不敢懈怠，实打实在相州办差，数月奔走于大堤，一把老骨头给累的不轻。
幸在结果喜人，不出意外的话，这次他至少能“从”变成“正”。
实四品，虚三品，晃二品，毛一品……一品荣休不是梦呀！
念及此，盛纮顿生豪气:“夫人莫要羡慕，待我一品荣休，也让夫人气派气派。”
“行～”王大娘子也没有破坏气氛，“我等着！”
……
“二哥快瞧，是大姐夫！”
一出家门，长枫就撒了欢。
长柏忍不住叮嘱道:“人多杂乱，三弟当心些。”
“二哥放心！”长枫应了一声，挤进人群不见了踪影。
长柏笑着摇摇头，对一旁的庄学究道:
“先生，如此这般，会不会犯忌讳？”
“无妨无妨。”庄学究笑答，“朝廷若是忌讳，这灯山就不会出现在这里，此乃民意，民意不可违，辽国公值得。”
辽国公自然是值得的。
庄学究曾久居北地，对大辽带来的威胁再明白不过，在他看来，太行军出塞北伐平灭大辽的时候就已经值得这座灯山。
只是那时朝中势力繁杂，坊间蛇神牛鬼频出，扰了人们的兴致，不然辽国公这座灯山早该立起来了。
庄学究的回答，长柏听了不禁会心一笑。
谁还不是个迷弟呢？
大姐夫以一己之力扭转积弱之势，再造大宋乾坤，确实值得一座灯山。
虽然瞧着张狂了些，但……
百姓自发的，关我家大姐夫什么事？
谁要是有意见，自去与百姓分说就是！
长柏看着傲然矗立的威武灯山，心中也是豪气干云。
心怀天下，泽被万民，大丈夫当如是也！
“先生，今岁恩科，学生欲下场一试。”
“老夫听说今次恩科才学者众多，较去岁有过之而无不及，你可有把握？”
“把握不敢言，只愿与诸君试比高！”
“好！”
……
另一边，几个小的也扎堆叽叽喳喳的说着。
“就是那里！”
如兰指着宣德门前一处地方给众姊妹普及。
“我和六妹妹，还有大姐夫，就是在那里遇刺，当时真的好凶险，还好我和六妹妹及时出手！”
品兰非常给面子，当即惊呼道:“真的呀！如兰姐姐和明兰好厉害！”
“哎～区区小事，不足挂齿。”如兰言语谦虚，但骄傲的小眼神却是藏不住，“要说厉害，还是我家小六厉害，我都吓哭了，她一点事没有，倒比我还像个姐姐。”
“噗～”墨兰发笑，“咱们家，包括品兰在内，谁不比你更像个姐姐？”
“你倒是做姐姐了，可你哪有做姐姐的样儿？”如兰控诉道，“我挨训的时候，你也不说来救救我，还同住一个屋檐下呢，没义气。”
“那我唤你一起做功课的时候你怎么不来呢？”墨兰反驳道，“你要是好好完成功课，母亲怎会训诫？惹了母亲发威，谁又敢去掺和？你啊，以后长点心吧。”
“我怎么不长心？我可长心了！”如兰弱弱的辩解。
墨兰点点头:“长倒是长了，就是全长到吃喝玩乐上了。”
如兰羞恼道:“嘿你这人，又挤兑我是不是？”
“莫吵莫吵！”品兰使出转移大法，“快看楼上，那是不是官家和皇后娘娘？”
“我瞧瞧……”如兰望过去，“是，是官家和皇后娘娘，似乎要降福了，咱们要不要去接福？”
“嗯嗯嗯！”
品兰忙点头，这样新鲜的体验她还没有过呢。
“一起一起，我去唤明兰。”
墨兰闻言拉住了品兰:“六妹妹和她小娘在一起呢，难得一起逛灯会，别打扰她了。”
人总会在失去以后才懂得珍惜。
这句话，墨兰现在也能体会几分。
她觉得，相比官家降福，明兰应该更喜欢和阿娘在一起。
那才是真真正正，触手可及的福分。
……
“阿娘～”明兰糯糯的撒娇，“明儿好开心。”
卫小娘宠溺的点点明兰的脑门:“哄我一个兔子灯就这么高兴？”
明兰一噘嘴:“才不是呐！”
“哦？”卫小娘问道，“那你告诉阿娘，为什么这么开心？”
“因为明儿和阿娘弟弟在一起啊！”明兰笑的见牙不见眼，“只要和阿娘在一起，明儿就开心，特别开心，开心的不得不得了！”
卫小娘瞬间就被萌化了:“你个小鬼头，就会哄我开心。”
明兰抱住卫小娘的手:“才不是呐，明儿说的都是真心话！”
“阿娘也开心。”卫小娘笑中含泪，“阿娘会一直和明儿在一起，一直一直在一起。”
卫小娘很庆幸，当初选择了这条路，没有放弃生的希望。
她真的很想很想陪明兰一起走下去。
“一言为定呶！”明兰伸出手指。
卫小娘温柔的勾上去:“一言为定！”
小蝶抱着长栋发出抗议:“不能忘了我们栋哥儿呀！”
卫小娘笑道:“自然不会忘。”
明兰把小桃也拉过来:“还有小桃，阿娘，弟弟，小蝶姐姐，小桃，我，我们永远在一起！”
小桃重重点头，笑的直漏风。
嗯……明兰的牙长出来了，轮到小桃换牙了。
……
“萧儿，你看。”华兰抱着邢萧，指着灯山，“爹爹，那是爹爹。”
邢萧含糊道:“不是，爹爹。”
华兰问道:“那爹爹在哪里呢？”
邢萧挥舞小胳膊:“爹爹……在……在北，打。”
“哦～”华兰肯定道，“爹爹在北边打仗呢呀。”
邢萧跟个复读机一样重复:“打仗呢呀～”
“萧儿想爹爹吗？”华兰又问道。
“想爹爹。”邢萧再重复。
华兰温声道:“萧儿想爹爹啦，娘也想爹爹啦，翠婵姨姨也想爹爹了呢。”
翠婵不依了:“夫人越发会使坏了，又打趣人！”
邢萧忽然插嘴:“姨姨……想爹爹……”
“噗～哈哈哈哈！”华兰大乐，“你看萧儿都知道了。”
翠婵被笑的脸红，撇过头去正好看到不远处的一道身影。
“夫人别笑了，你看那里是谁？”
……
“那是长乐夫人吧？”
萧观音虽是问话，语气却十分笃定。
宝瑞看过去，点点头:“确是长乐夫人无疑，夫人要过去见礼吗？”
萧观音微微摇头:“不必了。”
宝瑞有些不解。
萧观音解释道:“辽国公征战在外，她定是日日忧心不已，我这样的身份，再去她面前，岂不是为她增添烦恼？”
“夫人才不是烦恼。”宝瑞反驳道，“夫人才华横溢，是最好的夫人！奴婢听说，长乐夫人也是个和善的，夫人肯定能和长乐夫人说到一块去。”
萧观音不置可否，只是含笑对着看过来的华兰颔首致意，完全没有凑过去的意思。
华兰同样颔首回示，感叹道:
“天姿无双，我见犹怜。”
华兰不是没见过萧观音，往年逢年过节有宫宴，她们这些诰命夫人也是要进宫赴宴的，彼此总要见面。
但是在今时今日的夜色下，在灯火辉煌的映照下，华兰觉得萧观音较往日还要更胜好几分。
倒不是华兰眼拙，而是萧观音藏拙。
好看的脸蛋是资本，但也可能是祸端，所以以往抛头露面时，萧观音都是把自己往不好看的方向捯饬。
奈何底子太好，再捯饬也是好看，只是不如此时惊艳罢了。
今天也不是萧观音忘了，是因为要见心上人……
的灯山。
虽然不是个真的，虽然不会被听到，也不会被看到，但萧观音还是想用最好的一面呈现。
完全体的萧观音，华兰见了都不免觉得邢泽有些不识好歹。
“可惜……”
华兰语气感慨。
可惜官人不开窍，要不然这么好看的人儿就是自己家的了。
见过了灯山，默默诉说了思念，萧观音也不再停留，招呼着宝瑞，上车离开。
眼见两位诰命夫人并无“王见王”的意思，一直看着这边的荣飞燕就凑了过去。
她没有萧观音那么多顾忌，她只是不想三个女人一台戏，所以才想着等一等。
“见过长乐夫人，夫人安好。”
“荣家妹妹也安。”
妹妹……
她叫我妹妹哎！
荣飞燕思绪当即飘忽，不时露出憨笑，把华兰和翠婵看的一脸懵。
……
人生处处是巧合，这一夜相遇的，不仅仅是荣飞燕、萧观音和华兰，还有另外一对儿孽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