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晟被公主府的下人引着来到水榭。
远远看见婉宁正懒散地躺在摇椅上，一手抓着一根金线制成的鱼竿，一手时不时地往嘴里塞水果。
神情淡然，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
赵晟一时看得有些出神，他有多久没见婉宁过得这样悠闲惬意了。
两年多前，从父皇决意将婉宁送去代国替他和赵邺为质时，他就没再见婉宁笑过，也没再听她喊一声哥哥。
事情因他而起，赵晟心里愧疚难当，这两年间刻意避免想起这个妹妹。
现在婉宁回来，性子还是温柔娴静。可赵晟很清楚，婉宁给自己套上了厚厚的、坚硬冰冷的外壳。
她笑着与他说话，但眼底深处的冰冷和疏离，有时骇得他不敢靠近婉宁。
“婉宁这是在钓鱼？”
赵晟压下心里的纷杂思绪，走过来坐在婉宁旁边刚搬过来的摇椅上。
孤鹜见状，给赵晟递过来钓鱼竿。
婉宁转头看向赵晟，淡笑点头：“兄长今日怎么有空过来公主府？”
“你可是大忙人，轻易见不着呢。”
有时候人就是这么自信，赵晟愣是没听出婉宁话语里的讽刺。反倒是觉得婉宁这是在向他诉说委屈。
自以为理解婉宁情绪的赵晟，转头看向婉宁，笑着给她解释。
“父皇给我派了差事，今日才忙完。”
说着无奈一笑：“婉宁可是怪哥哥没早些过来看你？哥哥不是故意的。”
“我怎么会怪兄长呢？”婉宁假笑道：“兄长有差事要做，婉宁理解。”
闲聊会儿，赵晟才像是无意提及：“我听说父皇给你赐了封地？”
婉宁点头，没有隐瞒，将老皇帝的旨意一五一十告诉赵晟。
赵晟听完心情还挺复杂，看一眼婉宁，开始打起了感情牌。
“婉宁现在有自己的封地，母妃她若是泉下有知，也能安心了。”
说着赵晟情绪低落下来：“我还记得母妃临走之前，拉着你我的手，让咱们兄妹以后一定要相互扶持。”
“是我这个做哥哥的没用，让你在代国那苦寒之地受了两年苦。”
“这些年，哥哥一直想着建功立业，有朝一日能接你回大燕。”
“……”
婉宁安静听着赵晟一张嘴叭叭地说着以前的事，心里却忍不住翻白眼儿。
花楹同样听得翻白眼，撇嘴吐槽道：“姐姐，你可别信他的鬼话。”
“他想夺位，一个人又势单力薄，姐姐你的封地江南若是利用好了，对他可是一大利器，百利而无一害。”
为了自己的野心，成王这人还真是什么都豁得出去。现在连那点与原主为数不多的儿时情意都要利用一番。
还有原主的母妃，死了这么多年，也要被赵晟拉出去利用一番。
不用花楹提醒，婉宁也心知肚明。
“你说我要不要干脆与他划清界限？他和赵邺相争，注定没有结果。”
老皇帝摆明了偏宠赵邺，加上赵邺名正言顺的太子身份，赵晟根本就没希望，只有他自己心有不甘。
还在那儿拉拢这个，结交那个，在老皇帝眼里，他估计就是跳梁小丑。
“这种皇家夺嫡争斗，血腥肮脏，我真是懒得参与其中。”
婉宁现在有钱，身份地位也高，除了江山社稷，要什么得不到。
“可是姐姐，你和赵晟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如何能划清界限？”
“就算姐姐什么都不做，别人也还是会把姐姐看做是成王一派。”
“啧。”婉宁厌烦地啧一声：“再想想，办法嘛，总会有的。”
这边婉宁和花楹讨论着如何从成王一派中脱离出来，那边赵晟说得口干舌燥，转头却看见婉宁神游天外。
他说了那么多，她好像一句都没听。
顿时一口闷气卡在嗓子眼里，赵晟脸色一僵，半晌才恢复冷静。
尽量让自己说话时语气温和：“婉宁，你在听哥哥说话吗？”
“啊？”婉宁像是刚被惊得回了神，转头看向赵邺：“兄长，我想母妃了。”
说着神情有些落寞地垂下眸子，一副伤心难过的模样。
“……”
赵晟气结又烦躁，想要抓狂，合着他自己这是说了半天的废话。
怀着十足的把握来公主府，赵晟离开时揣了一肚子气，脚步都有些凌乱。
赵晟离开后，婉宁忍不住笑出声，乐完之后，她也没忘了正事。
公主府有老皇帝的探子，婉宁索性让她把赵晟来公主府，言语间惦记着她封地之事隐晦地传给老皇帝。
为了给赵邺铺路，想来老皇帝不会坐视不管，定然会断了他的谋算。
事情也的确如婉宁所猜测的那样。
探子将公主府消息传进皇宫后，老皇帝的脸色别提有多难看了。
“赵邺他可真是朕的好儿子啊！”
自己还没死，太子已立，他倒是依旧不死心，如今还把主意打到婧儿身上。
若真让他把控住婧儿，利用江南三城发展势力，以后邺儿定然会举步维艰，这可不是自己想看到的局面。
老皇帝在赵邺的事情上一向果决，可以舍弃一切对赵邺有威胁的人。
在勤政殿连着待了好几日，老皇帝想出一个绝妙的主意来。
于是在两个月后，老皇帝的寿宴上，婉宁给老皇帝献上寿礼后，老皇帝龙颜大悦，当场颁布旨意。
将婉宁的玉碟记在已故先皇后名下，让她成为大燕的嫡长公主。
与已故刘贵妃和成王之间断开关系。
与此同时，老皇帝给成王赐了封地，不过是在极北的偏远之地。
还封他为大将军，命他一个月后启程，前往极北之地镇守边关。
这旨意明面上是重用成王，让他戍守边关，实则是变相的发配。
两道旨意毫无征兆地发出，参加万寿节的朝臣很快就想通此事关节。
看向成王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惋惜。
赵晟恍恍惚惚地接了圣旨，只觉得脑袋嗡嗡直响。之后的寿宴一直心绪不宁，他不明白为何父皇会突然发难。
还如此毫不留情地将他赶出京都，远离权力中心，断了他登位的路。
“噼啪……咔嚓……哗啦……”
回到成王府以后，赵晟再也压抑不住心里的怒火和委屈，将书房里所有能砸的东西统统都砸了。
噼噼啪啪的响声，伴随着赵晟的怒吼声从房间中传出，伺候的下人个个缩着脖子，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生怕他们自己一个不小心被迁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