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叹一句后，程慕颐又看向贺远问道：“贺专员，不知您准备……何时离去？”
“卑职也好在城里最好的酒楼备下酒宴，为您和陈教官饯行啊！”
如果说发自真心的话，程慕颐当然盼着贺远离开了。
毕竟再怎么是恩人，也得距离产生美啊。
这一个月以来，自己可是连一天的空闲都没偷到！
“呵呵，程站长有心了。”
贺远闻言，笑着摆了摆手。
“昨日，我已经和侍从室那边联系过了，今日下午，便会有一架专机过来接我。”
“这么快？！”
程慕颐闻言，脸上顿时露出几分惊讶与惋惜。
“这……这实在是太可惜了！卑职还想着能与二位多待几日，略尽地主之谊呢。”
话到此处，他又忍不住好奇的问道：“不知贺专员此去，是往何处高就啊？莫非要回重庆？”
贺远闻言笑着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
“程站长，这你可就问到我了。军令在身，无可奉告啊。”
“不过，酒还是要喝的！”
“临走之前，你我当尽情大醉一场！便劳烦程站长破费了！”
……
赣西三月，春寒料峭。
一架美制c-47运输机在厚重的云层中穿行，机翼下，是连绵不绝的丘陵与纵横交错的河流。
潮湿的空气仿佛能穿透机舱的铁皮，渗入骨髓。
贺远靠在舷窗边，目光望着窗外那片阴沉的天地，思绪却早已飞回了数日前重庆的那间密室。
陈冲亲自为贺远倒了一杯茶，并在对面坐了下来。
“贺专员，你在西北的事，委员长很满意。”
“如今西北站的摊子，有程慕颐和你的那个手下看着，也算是走上了正轨。”
“接下来，我这里有几个差事，你自己选一个吧。”
说完，他将几份卷宗推到了贺远的面前。
一份是去昆明督察航空学校的纪律，一份是去兰州协调与苏联方面的物资交接。
最后一份，便是去江西上高，调查第十九集团军的军需贪腐案。
而贺远几乎没有犹豫，拿起了最后那份卷宗。
陈冲见状，则是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我就知道你会选这个。这可是个硬骨头，也是个得罪人的活啊。”
而对此，贺远心中自是了然。
第十九集团军总司令罗卓英，陈诚的“四大金刚”之一，是土木系的绝对核心。
而那位在军政部一手遮天的何应钦，早已视陈诚一派为眼中钉，三番五次以军需贪腐为名，在委员长面前告状。
这次派侍从室的人下去，名为调查，实为倾轧。
无论查出什么，最终目的，都是要给罗卓英以及整个土木系一个难堪。
只是，何应钦不知道，陈冲也不知道，贺远选择此地，并非为了卷入这场无聊的派系斗争，而是因为他清楚的记得，就在这个三月，一场震惊中外的血战，即将在这片名为上高的红土地上爆发。
日军第十一军调集六个师团的重兵，企图一举歼灭罗卓英的第十九集团军主力。
而罗卓英，这位后世被誉为“抗日铁军”的儒将，将以劣势兵力，运用反击决战的战术思想，在此地重创日寇，打出震惊中外的上高战役！
贺远此行真正的目的，便是要利用他侍从室专员的身份，利用委员长钦差这把尚方宝剑，为罗卓英扫清一切障碍，让这场本就辉煌的胜利，打得更漂亮，更彻底！
“呼——”
飞机一阵颠簸，将贺远的思绪拉回现实。
机身开始下降，窗外的景致也逐渐清晰，宜春机场那条简陋的跑道，已然在望。
飞机停稳，舱门打开。
与西北和重庆都不一样，江西的空气要更多一些水汽，也更冷一些。
贺远拎着一个简单的皮箱走下舷梯，一眼便看到了停机坪上那早已等候多时的一众身影。
为首的是一名穿着中山装，看起来四十多岁的微胖中年人，见到贺远，立刻满脸堆笑的迎了上来。
“哎呀！想必这位，就是从重庆来的贺远贺专员吧？”
他热情的伸出双手，态度谦卑到了极点。
“下官宜春行署专员，李长清，在此恭候多时了！”
他身后的几名当地官员也纷纷上前，点头哈腰，一个个脸上都写满了谄媚与好奇。
然而，面对这份热情，贺远只是淡淡的伸出手，与那李专员轻轻一握，便立刻松开。
他甚至没有正眼看这些人一眼，只是将目光投向他们身后，仿佛在寻找什么。
“我奉委员长手令前来公干，时间紧迫。”
贺远的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过，缓缓开口，那语气中，带着一股子身居高位者特有的审视与傲慢。
“罗总司令为何没来？”
此言一出，李长清等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这位贺专员，好大的官威！
一来不问风土人情，二来不理地方接待，开口便直指战区最高司令！
这下马威，给得可真是够足的！
李长清的额角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连忙躬身解释道：“贺……贺专员，您有所不知，罗总司令军务繁忙，实在是……抽不开身。”
“特意嘱咐下官，一定要好生招待您。”
“招待就不必了。”
贺远冷漠的摆了摆手，径直朝着不远处的一辆福特轿车走去。
“备车，去上高。”
“啊？贺专员，您看……您一路舟车劳顿，这天色也不早了。”
李长清见状，连忙一路小跑跟了上去，脸上依旧挂着那副谦卑的笑容。
“下官已经在城里最好的赣江饭店备好了酒席，为您接风洗尘。”
“您还是先歇息一晚，明日一早，下官再派专车送您去上高，您看如何？”
然而，贺远却仿佛没听见一般，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直到他走到车前，拉开车门，才冷冷的回头瞥了李长清一眼。
“李专员，我再说一遍。”
贺远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
“我奉的是委员长手令，来此查案，不是来游山玩水的。”
“若是耽误了委员长交办的要务，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