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没听过独自莫凭栏的道理么？”陈梦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姜年的身旁，和他一起靠着栏杆，看着这片天空上，没有被光污染的春月。
姜年愣了愣神，随即反应过来：“确实，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
“想姜月了？”陈梦问道。
姜年吐出一口蓝烟，烟雾在空气中消散于无形，却没带走半分愁绪，他轻轻说道：“想家了。”
陈梦没有接话，沉默的感受着江风缓送碧波西来东去。
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有时候，安慰不需要太多的语言，沉默或许更加有效。默默的陪他抽完一支烟，看完一场戏，听晚风重归于静，看飞鸟复还于林。这便已是最好。
二人罕见的没有争吵，看着对岸的高山在春月下，显得万般凄冷。许久之后，碧波被染上了皎洁，一片调皮的杏花儿不知何时飘落在了肩头。陈梦这才对姜年说道：“走吧，饭做好了。”
姜年点了点头，说道：“好。”
2
陈家别墅此时已经是灯火通明，酒香四溢。四面高墙挡不住欢笑声。早春晚寒也丝毫没有影响主客的热情。
二人归来时，正好是上桌的时间，梅香似乎没有看到姜年，热情的招呼着宾客上桌。让姜年颇感意外的是今天李洪清并未在场，他原本以为自己在的场合梅香是一定会拉着李洪清过来的。
没有李洪清，姜年也成了个小透明，没有人会谈论起关于他的话题，也没有人会和他交谈什么。
倒是陈行主动的坐在了姜年的身边，这样会让他感觉到开心。
“知道上桌第一件事是干什么么？”姜年低声问着陈行。
陈行摇了摇头，姜年笑骂道：“蠢货，吃了这么多年席不知道上桌要干什么，怪不得瘦的跟猴儿似的。”
姜年看了看众人，尤其是陈梦，见她没有看过来，继续对着陈民说道：“上桌第一件事，就是先观察菜品，你要看哪样菜好吃，比如，现在满桌，最好吃的暂时不知道，但最贵的应该是哪盘现切的蓝鳍金枪鱼。”
“嗷~”陈行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
“你小子，要学的东西多的是呢。”姜年不动声色的夹起了一块鱼肉，送进了嘴里。
陈行也想学着姜年的模样夹一块，可他刚动筷子，就被陈传军问道：“陈行啊，最近学习怎么样？”
陈行脸微微有些红润，倒不是因为被问到学习，而是因为自己刚动筷子就被发现。
“还好。”陈行敷衍道。
“还好什么啊，你什么时候能听你姑姑的话，考个本科，哪怕读个民办二本，我就烧高香了。”陈民本来逗着自己的小儿子心情挺好，一听陈行的话就气不打一处来。
陈行听完也不再说话了，也放弃了刚刚寻找到的乐趣，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好了好了陈民，不要老是说孩子，孩子还小嘛，长大一点就知道了。”陈民的大哥陈文说道。
“我跟他怎么说的？学校我给你找好，哪怕差几分，我花钱也给你买进去，但是你自己要争气啊，一天天就知道在学校鬼混，次次考试都跟我撒谎，要是不他妈问了学校，我还一直以为他没有考试。”
陈文笑了笑，对着陈行说道：“嗯，陈行也要懂事了，你爸爸也不容易，公司里忙前忙后的，两个孩子要养......”
从这里开始，餐桌的话题变成了教育孩子，或者直接一点，教育陈行。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着职校考本科，学历，技术，孩子懂不懂事。
陈行的头越来越低，眼泪就快被说出来了，孩子从来不怕别人说什么，就怕自己的父母也对自己失望，他们的世界其实很小，小到没有社会的嘈杂，交往的人情世故，只有最亲的亲人。
“尝尝。”
陈行看着盘中的鱼肉，重新抬头看了看一脸笑意的姜年。
“快吃！不吃我吃了！这可是鱼腹，不是看你快哭了我才不给你。”
陈行嘟着嘴，吸了吸鼻涕，又使劲抬了抬头，不敢看姜年的眼睛，倔强的说道：“你才哭了呢。”
“那你这是不吃咯？”姜年说着就要去夹陈行盘子里的鱼肉。却被陈行抢先一步吃进了嘴里。
含糊不清的说道：“谁说我不吃了。”
可这一幕让陈民看着很不爽，自己教育孩子呢，这吃软饭的妹夫捣什么乱。
“你姑父至少人长得还行，能找到你姑姑，我看你以后能不能找个你姑姑这样的女孩。”这话潜台词就是骂姜年吃软饭。
陈传国的儿子陈池笑了两声：“姜年其实人还不错，起码把家里打理的挺好。”
会晤的主体立马转变了风向，由陈行转变成了姜年。
姜年有些无奈，怎么就扯到自己身上来了。看着陈行偷笑的表情，姜年嘴型微动，陈行看懂了姜年的嘴型，那是在说：“都怪你。”
昏暗世界里的一束光亮在此刻，照了进来，让陈行第一次有了对外界的向往，而不是幽闭。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应该离开父母，而不是将自己锁进房间。
3
饭局结束，姜年因为喝了酒，不能开车，只能由陈梦开着那台布加迪送姜年回家。
全包设计的座椅，确实坐着像是被人紧紧抱住一般，十分舒服。
“你要是没车开，我那还有几辆，明天去我办公室拿钥匙。”陈梦对着姜年说道。
“我有车，只不过今天忘了开了。”姜年闭着眼，解释道。
“那台随时熄火的老古董？”
“那次只是因为天气太冷了，是个意外，他平时不这样。”姜年想为自己的爱车辩解什么，可陈梦根本懒得听他多废话。
“明天公司会多一项规定，为了公司颜面，项目负责人必须开二十万以上的车。否则必须扣除每月工资百分之二十，公司帮忙买车。”
“你这是霸道条款！明显就是针对我一个人。”姜年不干，让他拿出二十万，劫匪都没这个本事。
“对，就是针对你。你每天开个破古董在外面跑，让公司的形象往哪放？别人看到会觉得，南丰是要倒闭了吗，高管的工资都发不出来了，一个高管就开着上个世纪的老古董。”
姜年不说话了，他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个女人有时那么知性，有时又总要和他对着干。没离婚时也是这样，一点小事就要说他半天。离了婚还这样，一点小事也要说他半天。而且只对他一个人啰嗦，对外人永远是多一字不如少一字，这让姜年觉得很不平衡。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但陈梦明显姓陈，不姓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