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九逸沉默下来。
他知道，他们是想离儿子近一点，最好住在一起，方便给他们养老，照顾他们。
可是他们又不想离开一直生活着的地方，不想去到另一个陌生的城市。所以就只能把儿子锁在那个小县城里，锁在他们身边。
闻九逸不知道说“锁”这个字对不对，亲情之间用这个字太冷冰冰。可如果不用这个字，他好像也找不出别的字眼。
小舟不愿意留在那里一生碌碌无为，又放心不下上了年纪满身伤病的父母，他好像只能像现在一样，妥协。
“小舟，他给你的东西都还回去了吧？咱们回去。”转身的那一瞬间，她看了一眼屋里。
到处都是水横舟的照片，挂在墙上的，放到桌上的，一眼扫过去，就有二三十张。
“闻九逸啊，不是我说，你和我儿子都分手了，留着这么多照片也不合适。要不你把照片都给我，我们拿回去吧。”
她的话说的很客套,可是面上没有表情，语气也冷冰冰的，甚至已经向屋里走了几步，抬手拿起离她最近的一张照片。
这是一张水横舟揉着红肿的眼睛的照片，他穿着白大褂，衬得他的身材挺拔修长，白皙细长的手指揉着眼睛，另一只眼里全是泪水，欲掉不掉。
这个时候他刚做完解剖实验走出实验室，闻九逸一边心疼他被福尔马林熏红的眼睛，一边又觉得他这个样子好看极了，忍不住就拍了一张洗出来。
算起来，这是他最喜欢的一张照片，红肿的眼睛将他周身的刺软化下来，随手放着，也方便随手拿起来看。
水横舟也跟进来看着，一眼就看到了茶几上放着的照片。这几张照片，他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拍的？还是拍他们两个人，想问问，又不合时宜。
只是在他妈看不见的背后，他悄悄拿起了一张还没来得及放进框里的照片，在没有人注意的时候，塞进了屁兜里。
整个屋子里的照片都被她妈找出来了，两人的合照，他看着水横舟把自己的身影剪掉，单独的，都放进了他们随身带的帆布包里。
眼看着他们这样雷厉风行的来一趟，又要风风火火的出去，闻双愉怎么都接受不了这个局面：“你们这就走了？来我哥家不管不顾的闹一通，拿上照片就走了？”
总觉得他们的分手好简单，通知一声就好了。她哥也是，别人说了两句就顺顺的接受了？
在他们的脸面上踩来踩去，踩完了吐一口唾沫就走？
“分手而已，还要怎么做？”她低头想了一下，“是不是你在他身上花了很多钱？你说个数吧，我们还，实在还不了，我们也可以写个借条。”
闻九逸脸色有点僵硬，她说的这话，算得上是羞辱了。以前说他们不正常，变态，其实也算是部分长辈正常的反应，被这么说他们虽然不接受但是理解。
可现在她说的话，无意识将水横舟放在了被玩弄的位置上，折辱了自己的儿子，也轻贱了他的感情。
他转头看着水横舟，却发现被这么说，他反应很平淡。所以他妈妈在他面前说了比这还过分的话，对吗？
他克制住心里无法忽略的心疼，扯出一个礼貌的笑来：“没有花钱，我们平常吃饭都在学校里，刷的都是他的饭卡。”
水横舟嘴唇动动，他身上穿的衣服还是他买的呢，莫名其妙的，他觉得这个衣服很重。
好在杨恩翠并不知道他们日常的消费，突然一拍脑袋，看着他拿出一张银行卡来：“你不是去她奶奶家玩过了吗？你带的礼物我看了看，我都让人往网上查明白了，花了小五六十来万呢，这卡里是62万，算是买你的那些礼物了。”
说着，不等闻九逸拒绝，拉着她儿子就要离开。
“水横舟，你就这么当缩头乌龟，躲在你妈后面了？你知不知道我哥为了你放弃了什么东西？他把他……”
“阿姨，我送你们出去吧。”闻九逸一把推开妹妹，物理阻止了她脱口而出的话。
“不用了，我们还是认路的。”
正在这时，闻书意看着水横舟，冰冷的声音中带了一点威胁：“水横舟？8月5日通过了A博士的研究生申请，将于次年9月10日前往霉国就读。”
他的话止住了水横舟的脚步，连杨恩翠也回过头来看着他，想听听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A博士是一个很纯粹的学者，她也希望她手底下的学生纯粹。如果她知道你连自己的事情都无法做主，你的所有决策都带着外界的重大干扰，她肯定会重新考虑你们的师生关系。”
“你凭什么这么说？”
“凭我也是她的学生。”
闻书意因为是早产先天体弱，小时候就常往医院里跑。后来也有了学医的兴趣，真正上手之后，导师发现这孩子胆大心细，推荐他主攻外科，深思之下，他决定专攻神外。
也因此，他在一年前成为了A博士的学生。
面对着这个即将成为他学弟的人，这个让大哥放弃了那么多财产的恋人，他由刚开始的好奇，转变到现在的愤怒。
他只是一个空有其表的懦夫，他根本不值得他哥对他的付出！
面对他带刺的话语，杨恩翠还没有说什么，他首先迎来了他哥的怒视：“够了，我们俩的事，不需要你们多说。”
“你几个意思？我还里外不是人了？我是故意针对他的吗？要不因为你是我哥，我管他是不是一个烂人！”
闻书意炸毛，明明是在帮他说话，他哥反而还骂他。
凭什么？
虽然被说的是闻书意，但闻双愉想到自己刚才被推开，一下子就把他的怒气联想到了自己身上，气哼哼的摔门进了屋。
发现自己进的是水横舟的房间，又摔门出来，躲进了卫生间，一路上留下碎碎念：“屁大点房子，连独自待着的地方都没有！”
闻书意看着她进了卫生间，抿着嘴唇进了厨房。
闻九逸眼里闪过无奈，看着水横舟：“A博士收学生不会参考的这么详细，你的成绩和论文都合她的要求，不会有什么事的。”
水横舟扭过头，跟着他妈妈离开——
所以他也觉得，他是一个决策会受到重大干扰，自己拿不定主意的懦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