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淮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醒来时天色昏暗。
虞淮舟揉了揉眼睛，起身穿上外衫和鞋子，他出门想找声远却找不到。
于是双手合十，念诀起术，顺着师尊留下的气息，跟着手中的光往寝殿后方走去找他。
主峰的布局和珠山峰不一样，虞淮舟根本不识路，只知道路中一直在四处张望，最后到了温养汤泉。
这里很大，四弯八绕，虞淮舟终于找到了声远所在的小汤泉。
虞淮舟看着汤泉中央的背影，没有往前走。
四周绿竹丰茂，亭子四面的帘子被微风吹动，隐约看见里面的汤泉热气升腾，云烟缭绕，汤泉中央男子背对着他，发丝披散，一动不动，却在周围杂糅着烟雾般蓝光，圆形的阵法复杂，虞淮舟看不懂。
倏然，阵型消失，蓝色的光亮听话地回到声远的身体，他站起了身。
顺着帘子的缝隙，虞淮舟见他突然站起来，入眼便是半湿披散的长发垂落腰间，宽肩窄腰，白皙的皮肤上沾着水珠。
看的虞淮舟脸红，连忙转身想走。
“既然来了，跑什么？”声远微微扬起嘴角，“你三师伯的追踪术，倒是学得不错。”
虞淮舟见自己被发现了，脸红都到了脖子处，转过身时声远已经出了汤泉，换上了衣衫，头发也干了，随意用个玉簪子别着头发。
“……师尊，徒儿不是故意的。”虞淮舟有点尴尬。
声远没有接着逗他，而是道：“无事，左右你也来了，去上面的小汤泉里泡一泡吧。”
声远抬手示意他过来。
温养汤泉的每一个小汤泉都有不同的疗养作用，声远口中让虞淮舟去泡的小汤泉和声远泡的这个离得很近，走几步台阶就到了。
“只泡半个时辰即可。”声远叮嘱道。
虞淮舟听话地上楼去泡汤泉，声远则留在这个亭子处休憩。
声远踩着木制的地板，走到空处，挥手必出一张椅子，一旁还有小熏炉。
声远在这里闭眼打坐，虞淮舟游到了汤泉边上，掀开一角帘子，这里还是可以看见声远打坐的背影。
虞淮舟双手交叠在汤泉边的台子上，脑袋靠在手臂上，盯着声远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个时辰后，虞淮舟换上了预先备好的衣衫出来了，下楼走到了声远的跟前。
见声远没有反应，虞淮舟走到椅子前，坐在脚踏处，抬头盯着声远的脸。
他师尊的皮肤很白，睫毛很长，眼窝深邃。
据三师伯说，当年师尊在收徒大会上只一亮相便有许多人想要和他结为道侣，可偏偏是个一心只想修炼的木头，对这事没兴趣。
师尊借着天赋勤勉多年成了他那一辈弟子中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元婴修为的修士，修为与当时的掌门还有许多长老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师祖帮师尊拒婚都因为太多次而十分娴熟。
瞧着师尊的样貌再加上厉害的修为，确实有迷倒众人的能力。
如今这地位，谁与师尊结为道侣，便是清修派的掌门夫人了。
虞淮舟就这么看着，正对上了声远睁开的双眸。
声远一睁眼就看见虞淮舟盯着他，调整坐姿。
见声远将盘着的腿放下，虞淮舟顺势就将自己的脑袋靠在了声远的大腿上，他早就想这么做了。
声远伸手揉着他的脑袋。
其实小时候经常看柏肆师兄这样靠着三师伯，三师伯平时很严肃，他有些害怕。
如今他也有师尊可以靠了。
虞淮舟趴在声远的大腿上，被声远摸着脑袋，看着声远笑了起来。
“可还有不舒服的地方？”
“没有。”
汤泉的确有用，此刻他的身体舒畅得很。
“师尊。”
“嗯？”
虞淮舟收起了笑道：“我刚刚做了个噩梦，梦见您没能来救我，我被迫和耿霁蓝成婚，我……”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微微带着些哭腔。
声远连忙开口安慰道：“不怕，梦是反的。有为师在，这样的事绝不会发生。”
虞淮舟试探地问道：“那师尊会一直陪着徒儿，一直护着徒儿么？”
“会。”声远的回答没有半点犹豫，“为师会一直陪着你，护着你。”
不知为何，虞淮舟盯着声远的眼睛泛红，眼眶中蓄满泪水。
“那句话，爹爹也曾对我说过。”
虞淮舟刚刚幻化成人时还是个小孩，当时他对于这世上的一切都是懵懂的，而虞易白恰好遇见了，便救了他。
虞易白的出现成了虞淮舟在这世间的启蒙，也是虞淮舟第一个信任的人。
“世事难料，若非那场大战，很多人都不会食言，他并非有心。”声远摸着他的头解释。
当年那场大战中没有回来的人里，有原身的师尊、师叔伯、还有师兄弟、师姐妹。
柏晨当时被前掌门留在了门派之中守着，而他的道侣，原身的师姐也牺牲在了战场上，师兄带着师姐给他留下的唯一的孩子柏肆过了这许多年。
其实悲剧还有很多，每一个人陨灭，都有为他伤心痛苦的人。
“我知道的。”
虞淮舟的声音很小，强忍着哭腔。
这件事在清修派不是秘密，他从未怪过爹爹，只是在珠山峰时看着三师伯和柏肆师兄的相处，总是羡慕。
在珠山峰上，他是三师伯的师侄，更是掌门唯一的内传弟子，所以即便掌门辟谷，也没人欺负他。
三师伯自是疼他的，不然也不会有人看似交友实则利用他的身份免受刑罚。一开始他也觉着他们是真心的，可是后来被手板打多了，也就看明白了。
人心分善恶，心思并不是轻易能看穿的，这是他在珠山峰的课堂上学的最印象深刻的一课。
“他心怀大义，为守护苍生而死，也算是死得其所。”
声远伸手轻轻擦拭他忍不住流下的眼泪，而后又道：“牺牲二字本就是悲剧，而任何愿意维护苍生牺牲自己的人都是伟大的。我们歌颂赞美这样伟大的人，也希望尽己所能减少这样不得已而牺牲的悲剧。”
虞淮舟点头，“徒儿受教了。”
“不哭了，往后有为师护着你，陪着你。”
“有师尊真好！”虞淮舟眼睛盯着声远温柔的笑颜，语气里能听出来有着浓厚的信任和依赖。
可声远却听出他的这句话泛着苦。
声远心疼地摸了摸他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