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十六经历过生死，自然知道此刻人们心里想的到底是什么，舍生忘死那是有前提的，贪生怕死才是人的本能。
正因如此，才更要警惕，如今敌人大军压境攻势日益迅猛，他们就像是不知疲累陷入兽潮中的凶兽一般。
处于癫狂的敌人，那双眼睛就像是鹰隼一样，时刻盯紧了对方的风吹草动，这个时候哪怕一个细小差错都能成为这场战争胜负的关键。
虽然面上闫十六没有多说什么可还是将邢老三的表现收在眼底，毕竟有时候秋风一颤也能掀动一场风暴。
“大哥！大哥！——”
熟悉的声音从大帐外面传来，像是一支离弦的箭直直的穿过帐帘，惊得正在给刘瑜包扎伤口的医师手一顿，顿时本就没包扎好的伤口瞬间就洇湿了纱布，鲜红一片刺眼的很。
这次伤在了胸口上，险些伤了心脉，医师也惊叹将军真是好运道，只差一点便是大罗神仙也回天无术了。
医师有些歉意的看向那鲜红的纱布，便是这般刘瑜也仅是皱皱眉，连吭都没吭一声，“卑职有罪，弄疼了将军还望将军责罚！”
刘瑜连眼皮都没抬，语气平淡，像是根本没有丝毫的痛觉一般，“陈军医不必如此，继续包扎吧。”
“是！”
说完刘瑜又合上了眼眸，任由医师包扎，陈军医余光打量着这位将军，当真是条汉子，这样的伤就是再强的悍将也要被撂倒榻上，可是刘将军除了拔出箭矢的时候在榻上休养的两日，便是多一刻都不肯躺下了。
这不刚能下地就又跑到城墙上督战了么，要不是那伤口实在疼的拖不下去估计这会儿都不会下来。
欸，看着手下那被捂的有些发脓的伤处，周围还源源不断渗出血迹，陈军医也是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这得多疼啊！
“大哥！大哥！——”
向来沉稳的老四已经像一阵风般跑进帐来，一进帐中一股浓重的血腥扑面而来，还带着那战场上未消散的凛冽杀气，单是如此都能想象一二战场上的残酷。
呕！
即便陈军医成天跟伤员打交道此刻也忍不住反胃，实在是那股血肉腐败的气味太过上头了，再看刚跑进来气喘吁吁老四，甲胄上早已血污一片，干涸的血痂黑紫，凝固在甲胄上像是刀刀深刻入骨的伤疤。
刘瑜闻声抬眸看向一脸血污的兄弟，双目通红，面色悲戚，整个人像是被巨大的哀伤包围着一样，刘瑜微微蹙眉，有些惊诧，“怎么了？”
老四不是老二，这几个人里最是老成持重喜怒不形于色，说句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也不为过，正因如此刘瑜才会惊诧，他刚从城墙上下来底下虽然局势胶着可是却也能说句势均力敌，不至于片刻的功夫就出了大纰漏。
陈军医不敢动了，刘瑜朝他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他才敢继续着手里的活儿，就听大帐里萧将军呼哧呼哧的喘气声，不知是不是错觉，陈军医听着隐隐还带了几分啜泣。
“说吧，如今已经没有更糟糕的事了。”只听刘瑜声音淡淡，像是毫不在意这样的老四会不会带来什么糟糕的消息。
刘瑜没有避讳陈军医，先不说陈军医是他本就信任的，再说如今的局面已经没有什么可让他忌讳的了。
“……大哥，”
老四八尺高的大男人唇角颤抖，眼底蓄着泪水，整个人颓然的令人心疼，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泪水终究承载不了主人悲戚的沉重，顿时泪如泉涌。
刘瑜的眼神随着不断下落的泪，也越发冰冷，冰封的脸上看不清有什么变化，唯有膝间的一双手紧紧攥成拳头，手背青筋凸起暴露了主人的情绪，身边的陈军医心里一个咯噔，忽的有了不好的预感，只是他不敢多言，只能屏息换药包扎。
只听对面的四将军声音哽咽到最后泣不成声，但还是断断续续的将最沉重的话说了出来，“大哥，二哥……二哥他，他不行了……”
轰！
刘瑜眼睛一眨不眨，连面色都没有变化，可是给他处理伤口的陈军医却知道自己手下的伤口鲜血如注，眨眼间还未换好的纱布又变成一片猩红，像是给这消息画上了最惨烈的一笔。
“什么叫做……老二，不行了？”
向来温和的眸子此刻如鹰隼一般，死死盯着对面之人的一举一动，手心早已被指甲刺破划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
对面的老四话出口的那一刻就再也承受不住心底的悲伤，扑通一声，甲胄落地溅起如浪花一样的扬尘。
“老四，你是不是累了，恍神了……啊？”
刘瑜声音哑然，就像是砂石在地上打磨一般。
手里的血越来越多，整个纱布像是被泡在血里一样，陈军医一边手忙脚乱的帮他止血，一边关注着哭的泣不成声的四将军。
他知道城中的几位将军的情谊如何，这么多年他从未见过几个将军红过脸，他们爱护百姓，善待士兵，皆是大义之人，军中之人都与几位将军关系很好，正因如此他才希望四将军方才说的不是真的。
他这人最是敏感，其实当听到萧将军在帐外的那声大哥时，他这心里就慌得不行，不然也不会手抖。
尽管这些年他见多了生死，可是却不愿看见几个将军出事，恐怕这就是人有亲疏即便是 医师也做不到一视同仁众生平等的缘故吧。
噗！
“将军！莫要动气！”
“大哥！——”
随着军医的大声一吼，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刘瑜的嘴角滑落，滴落在地上，衣襟上，到处都猩红一片，最后都与纱布上的鲜红汇成一处。
老四几乎是跪爬到了刘瑜跟前，双手握着他的肩膀，顾不得手上的脏污直接给他擦拭着嘴角，鲜红的血是那般的刺目可是怎么就是擦不净呢……
可是刘瑜像是感觉不到自己身上的一切痛苦一般，一双手紧紧握住了老四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