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衣是提着佩剑来辞行的。
但是走之前，他仍有疑问不吐不快。
李长月知道这个一直跟在自己师父身边的前任摄政王，她行了一礼，识趣的退了下去。
书房内顿时只剩下了宋汐和蓝衣两个人。
“宋汐。”蓝衣沉默半晌，看宋汐兀自看着新一批策论，还是主动开了口，“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这不是他想问的，因为答案显而易见，宋汐也心里清楚。
五年岁月对修仙者而言不过弹指一瞬，岁月没有在少女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宋汐挑眉看了眼蓝衣：“有什么话可以直说。”
从话本子挑明开始，他们就没有了虚与委蛇的必要。
蓝衣这么多年也老老实实。
虽然出了般若浮生，她和地狱之眼早晚对上，但是在般若浮生之中，宋汐对他也没有了那么大的敌意。
她也没有那么多心思分给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说起来，要不是蓝衣的话本子，她也不会知道真相。
“如果，我是说如果。”蓝衣努力措辞，“如果有一天，你在修仙界也有了呼风唤雨的能力，你会让修仙界也变得和般若浮生里的俗世一样吗？”
“什么？”宋汐抬起头，没太明白蓝衣问的是什么方面。
蓝衣轻声回答：“抵制恃强凌弱，让有能力的人帮助低微的人变得有能力，大家一起变得越来越好。”
他一开始不是没有动过搞事的心思，他甚至觉得宋汐的愿想是天马行空的。
恃强凌弱、欺软怕硬是人们的天性。
所以他想破坏宋汐的计划，但是眼看着一项一项被这些亲传们有条不紊的进行下去。
他突然舍不得了。
这里的时光太过美好，美好的让人在幸福之中忍不住想要落泪。
美好的，磨灭了他那些阴暗的心思。
他又忍不住阴暗的想着，这些亲传们不过是都是温室里娇养的花朵，因为他们天赋异禀，所以修仙界一直是偏爱他们的，天道亦是如此。
如果把宋汐也拖入和他幼时一样的境地，宋汐的选择会不会和他一样。
一样，不择手段的往上爬。
力求一份平等对待。
一份他人的尊重。
但是他又想起来宋汐当初在正阳门的经历。
他甚至不用问宋汐就否决了自己的想法。
不会的。
宋汐本身就是一朵在泥泞之中生长出来的花。
宋汐似笑非笑的开口：“如果没有地狱之眼的你们在暗处搅浑水，修仙界一直都很不错。”
修仙界这些亲传们本就是视苍生为己任的好孩子。
他们从不向弱者拔剑。
除魔卫道，守护苍生。
有他们在的修仙界本就会越来越好。
这一点，宋汐从不怀疑。
蓝衣哑口无言。
可是他一开始也不过是求一份平等而已。
求父亲的目光能够落在自己身上而已。
“不是每一个人都像你一样幸运的。”蓝衣低低的开口，“你虽然在正阳门受到了不公的待遇，但是你逃了出来。”
“你现在有爱你的师父，有并肩作战的同门。”
“可我从始至终，一无所有。”
“那你呢？”宋汐放下了案宗，她看到过蓝衣给自己写的话本子，那是他自己的独白，“你小的时候逃不出自己不喜欢的家族，你现在还逃不出吗？”
“你为了得到你父亲的目光，你选择从一个火坑跳到了另一个火坑。”宋汐平淡的叙述，“但是你生父那样一个糟糕之人的目光注视与否，真的重要吗？”
“你别告诉我，你的前半段人生是为了得到你父亲的肯定，后半段人生是为了得到魔鬼的肯定。”
“那样从没为自己活过一分一秒，未免太可悲了一点。”
蓝衣动了动嘴唇，握着佩剑的手紧了紧，却不知道自己该从何处反驳。
他知道自己的母亲是炉鼎，他得不到母亲的爱，他也知道自己的出生本就是意外，但他从幼时起，也不过是求一份公平，求一份尊重。
而这些，他只能从父亲的注视中得到。
但是宋汐就像是他的对照组。
她没有对正阳门掌门邱长寻摇尾乞怜以求获得他人的尊重。
她也从来没有为自己魔修的身份感到耻辱，她凭借着自己的天赋，在修仙界杀出了一条血路。
这样的天赋，他蓝衣也有。
毕竟能从尸山血海爬出来，走到地狱之眼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骨卫。
他的修行天赋从来都不差。
宋汐让众人折服在她的实力中，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了自己并不是传闻中杀人不眨眼的邪修，让修仙界少了对她的闲言碎语。
那么多亲传们也并没有排斥她，反而不知不觉之中听从她的安排。
她真正逃离了正阳门的魔窟，逃离了内心的枷锁，选择了为自己而活。
“你是地狱之眼的走狗，我是修仙界昌夷老祖的弟子。”
“你们要入侵修仙界，我们要保护自己的家园。我们本就没有这么多话可说。”
宋汐看着蓝衣脸上不断变化，或是纠结或是不甘的神色，情绪自始至终都很平静，“但我还是想说，你不是父母的续篇，也不是子女的前传，更不是朋友的外传。”
“虽然你做了很多错事，你无法弥补，但是你的路在自己的脚下，你随时可以选择换一条路走。”人生的试错成本，远比想象的要多。
宋汐是心理咨询师，她很轻易的看出了蓝衣现在的迷茫。
如果能让蓝衣背叛魔鬼，少一个化神期的敌人，她还是很愿意多说两句的。
“我这次来，是来辞行的。”蓝衣没有搭话，他从上了魔鬼的贼船开始，他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蓝衣拔剑，横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宋汐。”
“我们，修仙界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