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有人质疑太宰君身体里流动的血液是怎样地漆黑,除非他不长眼睛,又或是像太宰本人一样一心求死的存在……唔,但是,并不多见吧?就像太宰君这样的人,我生平也只见过一次呢。”
这是森鸥外的原话。
彼时,钢琴家坐在顶层办公室里的沙发上,手边红茶正冒着热气腾腾,可他无心去喝,只顾着去看手里沉甸甸的、远超他们的「业绩」资料,不管是作为谁,普通同事又或者干部预备役,他都打从心底里地敬佩这个人。
幸好没有成为他的对手。
不止是钢琴家,只要在港口黑手党稍微有点资历的人,都听说过太宰的大名。不,与其说“大名”,不妨说是“恶名”,谁都知道他的才识,也都知道他的诡谲可怖。尽管在武装侦探社收敛了许多,也偶尔能从冰川下捕悉那一分危险,绝对不能忽视。
只不过,超出所有人预期,这份“可怖”并不是日积月累的压迫又或者在横滨摸爬打滚造就的经验产物,它出现得更早,早到在太宰童年时期,已经初现端倪——
「…
“花费了一点功夫呢。向津岛家的附属家族转告了父亲对姐姐的死讯很伤心的态度,获取渡边家私下产业的具体情报,传出渡边家秘密交易的供应商的讯息。”
“好在渡边家也不算严防死守的硬茬,这一些足够让他们‘砰’得一声。”
他的手指蜷成一团,像烟花一样在空中舒展开:“像美味的骨头一样被野狗们争先恐后地分食。”
…」
少年一项一项数着,冷静的叙述,漫不经心的语调,衬托稚嫩的脸颊和声音,在废弃庭院的夜晚,显得格外诡异。
除了织田作之外,侦探社众人面色都凝重了微毫——或许他们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虽然说早就已经知道,不过……”国木田的话到底没有落到尾声。
他倒不是在意太宰的往事、又或者认为那份几乎要刺破荧幕和时间的恶意非常不适之类的。毕竟早在入社考核开始,几人都已习惯太宰并不是一个和善的家伙,指望他真的有一颗圣母的心肠,倒不如指望明天异能力退出世界舞台。
只是,仅仅是,荧幕里的太宰与平时插科打诨不着调的他差异太大,他的神情太过冷漠、太过倦怠……他们难免会有一些不大习惯。
只是不习惯。
“早川。”
与谢野忽然抛出一个问题:“她会害怕吗?”
如果是平常的女孩,听到这满溢的恶意,恐怕早就已经吓得花容失色了。尽管早川显露出了十足的早慧,但那个时候的她毕竟才只有六岁,直面如深渊漩涡一般的黑暗,她不会有分毫的恐惧吗?
她不会有、哪怕只有半点的逃避想法吗?
与谢野静静看着荧幕里早川头顶的发旋,就像樱花被风吹拂开旋转垂落的轨道,几秒钟后,她又从发旋落下,一寸一寸、慢慢地落到脸颊上。
每一个见过他们的都会感慨两张脸的相似性,与谢野也不例外,但长期相处下来,熟悉以后再仔细看,就会发现他们有很多不同。
比如说早川的嘴角总是抿着,容易露出谨慎又局促的表情,而太宰显然毫不顾忌,话语和行为都极为随心所欲。
比如说早川的眼睛更圆,看起来更加地无害天真,太宰的眼睛垂下时,会显露出十足的冷冽和疏远。
又比如说…
她的思潮停顿一拍,不由想:见到童年的早川和太宰,就好像刚认识他们时一样,太过相似,连区分他们的标志性特征都被彻底模糊。表情极为相似,眼中的冷意也极为相似,而早川的眼睛垂了下来,竟然分不清眼尾的弧度。
……她又在想什么呢?
「“家主没有阻止,因为津岛家已经获取到了足够的利益,这份利益足以让他忽视掉一切正义和罪恶。
有时候我想,也许津岛家、包括渡边家的所有人,大家脚下踩的都不是平地,而是骨殖和尸体构筑成的欲望巴别塔。
稍有不慎,它就会全盘倒下,每个人都岌岌可危,但每个人都还是渴望着、又或者被裹挟着,拼命地向上爬。
一直一直,从来不能停下。
我想,我受够了这样的岌岌可危。又或者,太宰的疯狂是一根引线,他点燃了我。
于是我说:我之前做过一个噩梦。
“我梦见兄长那张丑陋的脸、梦到他嘴里所说的竹间。”
梦到他们想抓住太宰的脚踝,将他往阿鼻地狱里拖拽。
“梦到地狱里爬行的恶鬼。”
梦到青面獠牙的怪物说着“修治少爷是天生的恶鬼”。
然后我说:拜托你们赶紧去死吧。
“如果哥哥是拒绝我的邀约,我想我也会自己去做吧。”
我等待他的宣判,我心中再清楚不过,这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只能当作发泄的“报复”,实在幼稚,也实在没有意义。只不过是我的固执,我被点燃的不安。
那个瞬间太过漫长,漫长到我以为他会伸出手,让异能无效化终结这一场不着调的邀约。
但是,他只说了一句话。
他说:“小澪提的这个邀约很有趣,我接受了。”
那一刻,他没有选择去触碰我的异能力,没有告诉我这个想法有多不切实际,更没有平常的戏谑和调侃,他只是掌心对向我。
他接住了我所有的不安,和我。
——津岛澪手记选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