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刺骨，也就4-10c的样子，冷的在骨头缝里啃噬。
周正每一步都陷进淤泥，拔腿时带起沉闷的哗啦声。
王逸和文姿仪在他身后死死抵住他的肩胛骨下方，全身的重量和对抗激流的力量都压了上去。三人组成的“箭头”在透明色的水流里一寸寸挪动，如同冥河上挣扎的一叶小舟。
头灯的光束刺破水体，水底那些锈蚀的甲胄、断裂的兵刃、以及散落的森森白骨，在光晕中时隐时现，文姿仪看着不舒服，这些东西就这样对它们头顶艰难跋涉的活人视若无睹。
“兔爷，”
周正的声音打破了只有水声的压抑：“你说……底下这些铁疙瘩……还有那些骨头架子……到底是啥来头？看着……看着都像是几百年前的老物件了……咋……咋会跑到这鬼地方来的？”他试图用说话转移注意力。
王逸嗯了一声：“肯定不是从我们下来的那条石梯下来的。那种规模和陡峭程度，穿着重甲带着兵器，根本不可能。”
他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水底模糊的轮廓：“最大的可能，是被河水冲进来的。上游……或者某个我们不知道的入口，在过去的某个年代，发生过什么……大规模的变故，把这些人和他们的装备一起冲进了地下暗河，最终沉积在这里。”
“变故？”文姿仪的声音从周正另一侧传来，她努力控制着呼吸，左肩的伤口被冰冷河水浸泡，传来阵阵钻心的刺痛，但顶住周正后背的右臂力量没有丝毫松懈。
“什么样的变故，能把一支……似乎穿着统一制式甲胄的队伍……整个儿冲进地下河？”
这些甲胄的样式古朴，细节在锈蚀和水流冲刷下已难以辨认，但能看出并非普通民夫之物。
王逸的眉头拧得更紧：“泗水村……还有这地下的秘密，一层套着一层。我更担心的是……”他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浓重的忧虑，“程梓粟他们到底怎么样了？还有羽田……他们没跟进来，是遇到了什么？还是……故意没跟进来？”
提到凤尾香罗的其他人，周正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差点踩滑，幸亏王逸和文姿仪同时发力顶住。
“那……那红裙子的‘魅’……”周正的声音带着后怕的颤音：“她咋也杵这儿了？不是该在外头吗？难道……程小姐他们……也撞上她了？”那轻轻叩击铁门的声音仿佛又在耳朵边响，激得他后颈发麻。
文姿仪沉默了片刻，水流冲击着她的身体，寒意似乎更重了。
“‘魅’的出现，本身就意味着极大的不祥。她能出现在这里，或许……我们踏入人防门后，外面的空间真的发生了难以理解的扭曲，至于程梓粟他们……”
她深吸了一口带着水腥味的冰冷空气，“只能祈祷他们吉人天相了。我们现在自身难保，必须尽快找到出路。”
水流的力量似乎在他们讨论时悄然增强了一些，不再是单纯的刺骨，更带着一股强大的推阻之力，不断冲击着金字塔的尖端。
周正感觉身体像是被无形的巨手向后推搡，每一步都需要耗费更大的力气才能抬起腿，从淤泥中拔出脚，河水已经淹到了他的胸口，背上的江水淼大半身体浸在水中，湿透的衣物紧贴着皮肤，又冷又沉。
“兔爷！前头……水更冲了！！”周正的声音带着一丝惊慌。
“别慌！重心压低！步子踩稳！”王逸低吼，他和文姿仪同时用力，手臂肌肉绷紧如铁，死死顶住周正，三人在激流中硬生生钉住。
时间在冰冷的煎熬和对抗水流的挣扎中缓慢流逝。对岸那片嶙峋的黑色岩壁在头灯的光晕中逐渐放大，轮廓变得清晰。
“快……快到了！”周正的声音带着狂喜。
正如周正所说，三个人能感觉到脚下的河床似乎开始向上倾斜。
终于，周正的前脚猛地踏上了坚实、不再下陷的硬物，是河床升高的岩石。
“踩……踩到底了！”他激动地喊道。
王逸和文姿仪紧随其后，奋力向前迈步。
河水迅速从胸口退到腰间，再到膝盖……当三人踉跄着，互相搀扶着，终于完全踏上对岸湿滑的岩石地面时，几乎同时脱力般地瘫软下来。
周正赶紧将背上的江水淼小心放下，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
王逸和文姿仪也靠在岩壁上剧烈喘息，文姿仪脸色苍白如纸，左肩的疼痛在脱离冰冷的河水后反而更加鲜明地袭来，湿透的衣服紧贴在身上，带走每一分热量，让她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
“过……过来了……”周正的声音发飘，抹了把脸，分不清是水是汗。
王逸撑起身，扫视四周。
对岸景象相似，嶙峋黑岩，巨大空间向上没入黑暗。不同的是这边岩壁更陡，头灯光扫过不远处，隐约有个向内凹陷、颜色略深的区域，像个洞口。
“不能停在这里，我们刚上来，水里温度太低了。”王逸身体也在不受控制地微颤：“必须立刻把湿衣服换掉。”
他迅速找到目标，指着不远处一块从岩壁凸出、形成天然遮挡的巨石：“去石头后面吧。周哥，你先去，刚刚你顶在最前面消耗最大，我守在这里。你换完了姿仪再过去。”
周正连忙点头，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那块巨岩。岩石后方有一个勉强能容纳两三人转身的小小凹槽，虽然地面依旧湿冷，但至少避开了开阔地带可能存在的未知视线。
凹槽内传来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王逸知道周正那边已经在换衣服了，余光这么一收，眼前蓦地白花花一片。
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去，呼吸一窒。
只见文姿仪已经利落地脱掉了湿透紧贴的上衣，随手扔在旁边的岩石上。冰冷的空气瞬间包裹住她上半身，白皙紧致的背部线条毫无遮挡地暴露在王逸眼前。
她左肩处一片明显的瘀肿，然后从小臂上方一路往下是那条黑化的胳膊，此刻胳膊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正伸手去解保暖内衣的扣子。
王逸只觉得一股热气猛地冲上脸颊和耳根，视线像被烫到一样飞快地挪开：“姿仪！你……你怎么在这儿就……”他话没说完，意思却很清楚。
文姿仪手上的动作没停，解开了保暖内衣的扣子，出溜褪下了湿冷的贴身衣物，露出一片更光洁的背脊。
她侧过半张脸，湿漉漉的发丝贴在颊边，唇角勾起一抹弧度：“省时间啊，这点地方挤来挤去也麻烦。”
文姿仪拿起干燥的毛巾，开始擦拭身上的水珠和伤口周围，动作干脆利落一点也不见扭捏：“而且是你的话，看了也就看了。”
文姿仪言毕将干燥的运动背心套过头顶穿好，见王逸仍一动不动：“怎么？王队长还不换？要我帮你吗？”
王逸被她这直白又坦荡的态度弄得一时语塞，耳根的热意更明显了。
“……不用。你赶紧换好，当心着凉。”
他背过身，面朝更开阔的方向，脊背挺得笔直，将岩石凹槽入口和文姿仪所在的位置都纳入警戒范围的后方视野，只是目光不再聚焦在她身上。
文姿仪轻笑一声，没再说什么，套上干燥的保暖内衣和冲锋衣，冰冷的布料贴上皮肤带来短暂的刺激，但干爽的暖意迅速回归，处理完一切，她才小心地避开左肩，套上外套拉好拉链。
“好了。”她声音恢复了几分力气。
王逸这才转过身，看到她已穿戴整齐，除了脸色依旧苍白，精神似乎振作了些。
他松了口气，立刻闪身钻进周正刚换完衣服出来的岩石凹槽里，他的动作更快，没有丝毫拖沓，很快也换了干衣服出来，疲惫仍在，但状态明显回稳。
三人重新聚在一起，吃了点高能量的压缩食品补充体力。王逸仔细检查了文姿仪左肩的伤势，撞击造成的瘀肿很明显，但没有开放性伤口。
“感觉怎么样？”王逸问。
“好多了。”文姿仪活动了一下左臂，虽然疼，但可以忍受：“接下来怎么办？”
王逸的目光投向刚才发现的那个颜色略深的凹陷区域：“换衣服的时候我有注意到，那边可能是个······”
“我也看到了兔爷，我换衣服的时候感觉贼冷，后来发现是那前面啊，有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