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的房间里，灯光像是被抽去了力气，昏黄黯淡。
我深吸一口气，站在原地，指尖轻颤着按下手机免提键。
梁无道背着手，如同一尊冷峻的雕像，直直地站在床边，目光紧锁着手机，周身散发着一种让人胆寒的气场，仿佛周围的空气都被他的怒火点燃，滋滋作响。
电话很快被接起，聂云峰那略带苍凉的沙哑声，从听筒里传了出来：“嗯。”
我瞬间明白，他已然知晓一切。
毕竟聂志豪这次捅出的篓子，大得如同天坑，难以遮掩。
“聂老爷子……”我稳了稳心神，“我在兰州。”
“嗯……”聂云峰的回应依旧简洁，平静的语调里听不出一丝波澜。
见他如此淡定，我心中的底气稍稍提了一些：“聂公子做的事情，您都知道了吧……现在打算怎么处理？”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片刻后，聂云峰缓缓开口：“……告诉老梁，我愿意赔他一大笔钱，并且从此禁了志豪的足，再也不让他踏出临沧半步！”
他顿了顿，像是在斟酌着用词，又补充道：“老梁还有什么诉求，我尽量满足他。”
我捏着手机，缓缓转头看向梁无道，他的脸色愈发铁青，阴沉得可怕。
我心领神会，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不带丝毫感情，站在第三方的立场，不紧不慢地说道：“梁老爷子现在很生气，恐怕是不行的。”
“嗯，他怎么说？”聂云峰又问道。
“至少剁聂公子一只手。”我说出这句话时，房间里的温度仿佛瞬间降了下来，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
“……不行！”几乎是一瞬间，聂云峰就拒绝了这一提议，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强硬，却又夹杂着商谈的意味：“只要不伤害我儿子，其他条件都可以随便提！”
我再一次转头看向梁无道，他一动不动，像一座沉默的火山，只是那眼神愈发冰冷。
“没有其他条件！”我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无奈，“梁老爷子说了，不剁聂公子一只手的话，梁家就要向聂家全面开战了。”
“……我已经做出了很大的让步！”电话里，聂云峰咬牙切齿，声音因为愤怒而变得有些沙哑，“我都说了，只要不伤害我儿子，什么条件都可以提……这是什么意思，以为聂家真就怕了梁家么？”
“不怕，那就干一场呗！”梁无道终于开口说话，嘴角扯出一抹冷笑，仿佛下一秒就要将聂家碾碎，“你做好准备就行了！”
“行啊，那你来吧，我在临沧等着！”聂云峰当然不是个软蛋，话语里透着十足的硬气，随后电话里传来“啪”的一声，他直接挂断了电话。
“呵呵，那就干吧！”梁无道冷笑一声，双手缓缓背在身后，挺直了腰杆，身姿犹如一把出鞘的利刃，散发着逼人的气势，大声下令：“白狐，准备一下，出征临沧！”
屋子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静得让人毛骨悚然。
白狐没有应声，只是下意识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满是担忧与求助，仿佛在问我该如何是好。
我明白他的意思，立刻上前一步，伸出手，试图安抚梁无道，劝道：“梁老爷子，您冷静下，或许还有其他解决办法。”
“那你说说，还有什么办法！”梁无道的眉毛瞬间拧成一团，脸上的肌肉因为愤怒而微微抽搐，怒气冲冲地伸出手指，指向躺在床上的姜乐，大声吼道：“这是我儿子，亲儿子！换成别人敢这么做，我早就杀光他全家了！现在只是要聂志豪一只手，已经够宽宏大量了！他不愿意，那我只能开战，根本没有别的选项！”
“梁老爷子，要冷静啊，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白狐紧接着也上前劝道，神色焦急，“现在的局势您也清楚，咱们正在联手对付龙门商会，这个时候最好别起内讧！”
“究竟是谁在起内讧？！”梁无道怒火中烧，额头上的青筋都暴起了，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聂志豪偷袭我儿子，还偷袭了两次的时候，怎么没有考虑‘内讧’的事？！我只是要聂志豪的一只手，聂云峰就不愿意了，他怎么就不考虑大局啊？三家联手对付龙门商会，是靠我一个人就能完成的吗？为什么是我一忍再忍，别人就能心安理得地伤害我儿子？！”
梁无道怒不可遏，再次猛地伸出手指，狠狠指向姜乐，身体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这是我亲儿子！别人欺负了他，还是两次！老虎不发威，真当我是病猫了！开战，必须开战，否则梁家再无任何威势可言！”
说毕，梁无道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直接迈出门去，那脚步声又重又急，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人的心上，显然要对院子里的那些人下令了。
白狐见状也立刻快步跟了上去，脚步匆忙，几乎是小跑着，生怕梁无道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决定。
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留在屋子里。
门外很快传来了梁无道热血激昂的声音，那声音高亢而充满力量：“冲进临沧！”“干翻聂家！”“杀掉聂志豪！”
院子里的一众人也跟着“呜呜呜”地叫着，声音此起彼伏，情绪被彻底点燃，仿佛一群即将奔赴战场的勇士，随时都要出发。
“我爸可真是太帅了……”姜乐躺在床上，脑袋费力地扭向窗外，看着院子里的动向，眼睛里闪烁着激动的光芒，有些兴奋地道：“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帅的爸爸！”
作为父亲，梁无道确实是尽责的，哪个儿子不希望有一个这样强大、能为自己遮风挡雨的爸爸？
院中仍旧持续不断地传来声音，梁无道的愤怒仿佛化作了实质，弥漫在空气中，几乎直冲云霄，一场大战显然已经不可避免，感觉根本没人能够阻挡得了！
“原来这就是有爸爸的感觉啊！”姜乐一脸心满意足，突然想起什么，又转过头来看我，“对不起，忘记你没爸爸了，你根本就理解不了，实在有点对牛弹琴……”
“你奶奶个腿……”躺在床上还敢这么嘴贱，我顿时火冒三丈，直接抬起脚，在他屁股上狠狠踹了一下。
“哈哈哈，你小心点，我可是姜公子……”姜乐捂着屁股，在床上打着滚。
“踏踏踏——”
有脚步声响起，白狐走了进来。
我和姜乐立刻停止打闹，转头面色严肃地看着他，一种莫名的紧张感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盛先生，必须想办法阻止这场闹剧！”白狐面色凝重地道，眉头紧锁，眼神中满是忧虑，额头上也冒出了细密的汗珠，“梁家和聂家一旦斗起来，联盟的关系就彻底破了，更加没有指望对付龙门商会了！”
“为什么要对付龙门商会？”姜乐不爽地道，撇了撇嘴，脸上写满了不满，“在我看来，聂家比龙门商会可恶多了！”
“龙门商会不灭，梁家会有灭顶之灾！姜公子，梁老爷子失去理智，你不能跟着添柴加火啊！”白狐着急地道。
姜乐不说话了，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盛先生！”白狐再次看向了我，眼神里满是期待与恳求，仿佛我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我也没什么好办法啊！我只是个小管家，哪能左右得了这么重大的事？”我无奈地摊摊手，表示实在爱莫能助。
“就因为你是小管家，所以才能发挥力量！”白狐仍旧面色凝重，语气急切，向前一步，紧紧盯着我的眼睛，“这种时候，能劝住梁老爷子的只有洪天赐了！盛先生，你给洪天赐打个电话，让他帮忙协调一下这件事吧！”
“……哦，好！”看他说的严肃，我也不能直接反对，只能缓缓摸出手机，拨通了洪天赐的电话。
仍在京城开会的洪天赐，这次电话倒是接得挺快，听筒里传来他沉稳的声音，问我有什么事？
“洪老爷子，是这样的……”我迅速讲了一下梁、聂两家的事，仍旧站在中立的角度上，不带任何一点私心和立场，将整个过程从头到尾详细地讲了一遍。
洪天赐听完后，沉默了许久许久，才缓缓地开口说道：“这事，我实在帮不上忙……你们大概也听说了，我儿子在龙门商会手里，现在正想办法救他，实在分不了心……”
“洪老爷子！”我还没有说话，白狐就激动地叫了一声，一个箭步冲过来把我的手机抢过去，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京城的事，您不是不知道……不赶紧除掉龙门商会，咱们几家都要完蛋了啊！”
“你谁？”哪怕隔着电话，仿佛都能看到洪天赐皱起眉头，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悦与疑惑。
“我是白狐！”白狐大声说道。
“有你说话的份么？”洪天赐冷笑一声，随后“嘟嘟嘟”的忙音传来，他直接挂了电话。
白狐一脸沮丧，像一只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显然是被打击到了，只能悻悻地将手机还给我，眼神里满是失落与无奈。
“怎么回事？”院中的动员会告一段落，梁无道正巧走了进来，看到这幕好奇地问。
我也不能瞒着，只好将刚才的事讲了一遍。
白狐的面上有些羞愧，但还是固执地道：“梁老爷子，真的不能和聂家开战啊，好不容易才建立的同盟关系，大家绑在一起对付龙门商会多好啊……”
“我明白你的意思。”梁无道似乎也冷静了一些，不像刚才那样发飙和发狂了，神色认真，缓缓走到椅子旁，坐了下来，认认真真地说：“但你找洪天赐调解这件事情是没用的。”
“……为什么？”白狐一愣，脸上满是疑惑。
“因为洪天赐的脊梁已经垮了。”梁无道冷笑一声，嘴角的弧度带着一丝嘲讽，“最想退出同盟的就是他，甚至想跟龙门商会献媚！等着看吧，龙门商会在东南地区的发展不会再受到任何限制了。”
我和姜乐、白狐均是一脸诧异，谁也不明白梁无道说这话的意思，面面相觑，眼神里满是不解。
“……不至于吧？”白狐忍不住道，“洪天赐暂时妥协，只是因为儿子在龙门商会手上……”
“那只是个借口！”梁无道哼了一声，满脸的不屑，站起身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我认识洪天赐多少年了，还能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那家伙眼看风向不对，有点想调头了，或者是在京城受了什么人的指点，所以借儿子被绑架的理由，开始和龙门商会勾勾搭搭，给自己留后路了！”
我和姜乐面面相觑，心里都在琢磨梁无道的话，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眼神里透露出迷茫与困惑。
献媚？勾勾搭搭？给自己留后路？
我没感觉到啊！
但……
作为龙门商会的负责人，我确实感觉到洪天赐这次挺配合，起码比第一次绑架洪耀祖的时候配合多了，甚至还跟我喝了茶、谈了话，放到以前是根本不敢想的。
“不至于吧？”白狐蹙起眉头、提出疑惑：“龙门商会是肯定要灭掉洪家的，洪天赐这么搞的用意何在，讨好对方就能免于劫难了吗？”
我心里想，我没有要灭掉洪家，一直都是他们的猜测和臆想。
只是在他们看来，这件事仿佛已经成为定局，龙门商会不仅要灭掉洪家，还要灭掉梁家和聂家，而且也确实有这个能力！
“成不成的，总要试试看嘛，万一有那么一线机会呐！”梁无道眯着眼睛，似乎已经洞察世事，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缓缓说道：“洪天赐现在想两条腿走路，一条腿继续灭龙门商会，一条腿和龙门商会搞好关系……无论哪条腿走成功，对洪家来说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洪天赐那头老狐狸，从来不会做任何不利己的事情！他一直纵容闻小天和龙门商会的友谊，不就是想给自己留后路么？”
“……竟然是这样么？”白狐轻轻地咂着嘴，脸上始终阴晴不定。
“就是这样子的！”梁无道笃定地道，转过头来，看着我们，“洪天赐那个老东西，屁股一撅，我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形状和颜色的屎！”
“……是我看待问题太浅薄了！”白狐呼了口气，面色再次凝重起来，“梁老爷子，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洪天赐想两条腿走路，我们也两条腿走路！”梁无道快速道，眼神里闪烁着光芒，似乎已经有了万全之策，“第一，借乐乐这个事，继续向聂家开战，临沧是必须要去的，否则梁家以后不用混了……连儿子都保护不好，还干得了什么？”
“……梁老爷子，最好不要！”对这件事，白狐仍旧持反对态度，连连摆手，神色焦急，“两边的实力差不多，一旦打起来了，大概率是两败俱伤……更何况，临沧是人家的地盘，我们过去根本没有任何胜算！”
“正因为没有任何胜算，所以才给了咱们第二条腿走路的机会。”梁无道继续道，脸上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因为方芸汐的事情，龙门商会恨透了聂家……咱们正好可以和龙门商会合作，一起到临沧大闹一场。”
“！！！”听到这一句话，我和姜乐、白狐均是面色震惊，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都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什么毛病。
“……和谁合作？”白狐再次问了一句，声音都因为震惊而有些颤抖。
“龙门商会！”生怕我们没有听清，梁无道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重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