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在宫中留了顾斯年七日,终究还是碍着宗室规矩,更不愿这尚在襁褓的孩子因过度承恩而树大招风,便默许齐王府派人将人接了回去。
顾斯年回府的消息,第一时间便传到了董玉婠耳中。
彼时她正枯坐在窗前,望着院外那株落尽了叶子的海棠,指尖无意识地绞着绢帕。
不过片刻,她便换上了一身素色衣裙,卸去了所有钗环,径直走到了周萱的院外。
青石板铺就的地面冰凉,她就那样直直跪下,脊背挺得僵硬,声音却带着刻意拿捏的哀戚:“求王妃开恩,让我见见孩子……哪怕只看一眼也好……”
这一跪,便是日日如此。从晨光熹微跪到暮色四合,她的哭声像断了线的风筝,时而低哑时而凄厉,字字句句都缠绕着“母子情深”的藤蔓。
不过五日功夫,她便瘦得脱了形,原本丰润的脸颊凹了下去,眼眶肿得像两颗熟透的桃子,鬓发被风吹得散乱如枯草,连路过的下人们看了,都忍不住暗自唏嘘。
这份“情深”,很快传到了顾玟耳中。
他本就对董玉婠存着几分怜惜,此刻见她形容枯槁、泪眼婆娑,那颗心便如被泡在温水里的棉花,渐渐软了。
看着跪在地上的女人,顾玟眉头微蹙:“起来吧,地上凉。”
董玉婠却不起,只是抬眸望着他,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王爷……臣妾只想见见孩子……”
顾玟叹了口气,终究是松了口。
他借着自己思念孩儿的由头,命乳母将顾斯年抱去了书房。
又“恰巧”在同一时刻,传了董玉婠去书房伺候笔墨。
红木书案上铺着洒金宣纸,顾玟握着狼毫笔,眼角的余光却瞥见董玉婠见到顾斯年时,浑身都在微微发颤。
“斯年……我的儿……”董玉婠伸出手,指尖几乎要触碰到孩子的襁褓,眼泪便汹涌而出,连声音都哽咽得不成调。
顾玟看在眼里,只当她是真情流露,心中越发觉得这母子俩该多亲近,便温声道:“你抱着他吧,小心些。”
董玉婠连忙应着,小心翼翼地将顾斯年接过来,手臂因用力而微微绷紧。
她低头看着怀中的婴孩,粉雕玉琢的小脸,闭着眼睛时睫毛像两把小扇子,确实是个讨喜的模样。
顾玟见她眼眶通红,越发心疼:“你看,这孩子与你终究是亲的。”
可只有被抱在怀里的顾斯年,清清楚楚地瞥见了她低头的瞬间——那层层叠叠的泪雾之后,藏着的是毫不掩饰的贪婪与算计,像盯着猎物的狼,闪烁着幽冷的光。
这哪里是思念,分明是盯着一件能让她翻身的“宝物”。
于是,每逢董玉婠抱他,顾斯年便立刻闭上眼睛,小身子挺得笔直,连呼吸都刻意放缓,装出一副酣睡的模样,半点不与她亲近。
偏顾玟还在一旁欣慰点头:“你看,这便是母子连心,到了亲娘怀里,立马就安稳了。”
他只当这是“母亲给的安全感”,反倒越发频繁地创造机会,让董玉婠“尽母职”。
而宫中的圣恩,并未因顾斯年离宫而中断。
陛下隔三差五便会派太监传召,有时是让乳母抱着孩子去宫里待上半日,有时是直接赏赐些小衣、玩具,甚至有一次,竟亲手给孩子戴了一串赤金打造的长命锁。
这泼天的圣宠落在一个尚在襁褓的婴孩身上,像一盆火,点燃了董玉婠心中的贪欲。
这孩子,必须是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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