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林守拙的说法，伊振在镜湖颁下圣人诏的那段时间，正是林槐荫闭关修炼突破的关键时候，林守义他们压根不敢离开神憩崖，天外村当然也就以各种理由拒绝出兵了。
其实偷了归墟秘典之后，林守拙就一直心怀愧疚，甚至在神造峰下面布阵的时候，萌生过以死相报的念头。
“哼，我早就知道了！”
伊振的回答让林守拙吃了一惊，他以为自己做的很隐密了，如果自己不说，谁也不会发现才对……
伊振看他狐疑地张望四周，轻笑：“你也别疑神疑鬼，我纯粹是猜的。我每次让你们帮着翻阅典籍的时候，老太爷都是神不守舍的模样，反观林绽薇等其他人，都是不自觉地沉浸在感悟和修炼之中，二者差别太大了。”
他看林守拙面露羞愧，反而并不恼火：“你对林槐荫的忠心耿耿，比卫鸣对卫家的感情还要强烈，当初咱俩第一次见，你就愿意因为林槐荫的一句话慷慨赴死，若是得了好处，还能不往回送点？咱们去朝阳洞那会儿，你们两人收集天机箓的事情，就已经很明朗了。”
林守拙恍然大悟，是了，那次他和林槐荫一起偷了朝阳洞的天机箓，又让伊振鲜血恢复天机箓的灵性。
后来二人感觉花家天机箓讲剑道，对自身的提升作用不大，就当作筹码，交换给了卫鹤。
没想到伊振心细如发，通过这件事就看出了林家在搜集天机箓的事情。
其实仔细一思量，这也不是什么机密，林槐荫的战斗力很强，但是毕竟境界只有化神巅峰，遇上卫天南是完全没有胜算，加上境界所限，他的寿命也基本上到了天花板。
全天下的人都在谋长生，越是快要死的越着急，老头子小肚鸡肠机关算尽之人，怎么可能不在其列？
林守拙朝着伊振行了个大礼：“我错了，不该将你伊氏的秘典泄露出去，我愿意承受任何责罚，以命相抵。”
“嘿，你这是故意气我呢？！明知道我现在离不开你，还说这种话？其实你泄露的这些东西，我根本不怎么看重。”
伊振说得是实话，他不曾修炼过伊氏传承的功法，也丝毫不觉得这些圣人秘典有多珍贵，相反，他的真实想法是把这些东西公之于众，让所有人都能感悟和修习，每个人都能尝试修炼长生大道。
这大概和他来自一个以共享、开放的互联网时代有关吧。
单单看他让身边的所有人都观看秘典的行为，就说明了他的态度。
林守拙跪在那里，汗津津地望着伊振：“我只是想表明心意，澄清事实。按照我的了解，老祖宗……林槐荫应该不会与妖兽勾结的，他没有时间，也没有动机……”
“哼哼，你这么相信他，他却半点机密都没有给你说？被人当作棋子利用，不觉得寒心吗？”
伊振冷笑，把问题甩给了林守拙，让他自己去思索种种疑窦。
这个晚上，老太爷注定是睡不着了。
伊振倒是无所谓，他早就判断，程无极这些人终有一天要南下争地盘，到时候势必触动林家、卫家的利益，天下纷争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他故意抛出问题，就是要让林守拙做出一个抉择。
他要么像卫鸣一样提前离开，省得将来两军交锋，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要么彻底归心，放弃与林家的一切瓜葛，专心为伊振服务。
至于林守拙选哪条路，就要看他到底是对林家感情更深一些，还是对阵法之道更加热爱了。
好不容易把这些事情安顿完，伊振终于有时间钻进了帐篷，林绽薇给他铺了床铺，自己却在打坐调息，格外努力。
他已经两天两夜没好好休息，有林绽薇在旁守护，终于可以安安稳稳睡一觉了，他往软榻上一躺，不一会就鼾声如雷。
那一晚，他梦见自己腾云驾雾，突破了三十三重天，终于回到了21世纪，在那里父母头发花白，照应着一个植物人的身躯。
他看得真切，那个浮肿昏迷的面庞，正是自己。
他想要附身上去，却被一个虚无缥缈的声音提醒，一旦附身上去，他将失去青霭天下的一切，包括伊氏血脉、洞虚渡劫的修为、亿万人顶礼膜拜的无上地位，还有财宝堆积如山的归墟。
最重要的是，连他的记忆也都会抹去。
努力修炼了一辈子，费尽千辛万苦，就为了重新回到那副身体里，重新做一个公司销售业务员？每天去拜访客户，给人家端茶倒水递烟陪酒应酬，求爷爷告奶奶地用尊严换订单。
这样的生活值吗？
伊振听到这个声音犹豫了，结果劈里啪啦一阵闪电，伊振只觉得自己掉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他吓醒了。
林绽薇递上一瓶元气水：“你做恶梦了？梦里在渡劫？”
伊振正喘着粗气擦汗，听到这猛然回头：“你怎么知道？你还能看到我的梦？”
“看不到，我听到你骂天道雷，说什么选择题，说再也不渡劫了。”林绽薇好奇道：“要不你讲一讲？到底梦见了什么？”
伊振心情很糟糕，摆摆手：“一个梦而已，回头再说吧。”
他一个人走出帐篷，走在飞来阁空旷的街巷，开始思索梦中的情景。
他心里隐隐有一种担忧，担忧这个梦会变成真的。
卫天南渡劫的事情，已经让大家都明白，天道雷劫的最后一重，就是一个选择题。
表面上是做出一个选择，实际上想要渡劫就得过心魔。
卫天南放不下执剑为苍生的信念，在最后关头下选择了天下，他伊振将来十有八九也要面临这样一个选择。
而选择题对他来说可能是极其残酷的：“回21世纪，可能只是一个卧床不起的病秧子，就算治好了，也不过是一个庸碌的打工仔啊。留在青霭天下，他是归墟之主，亿万人敬仰的圣人后裔，几乎相当于统治者的地位。如何选择？”
伊振烦透了，随手捡起一块石头狠狠丢向山下。
没想到他这么随手一丢，却砸得山石滚滚，一个妖兽从远处冒出头来，朝着他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