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韩与他四目相对，咬了咬牙，最终伸手轻轻刮了一下他的鼻子，笑道：“这般霸道也不知同谁学的。”
朝九歌无声，侧躺在边上，只是抓着顾韩的手愈发用力，他在心里念了无数遍顾韩的名字，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给自己一丝安慰。
夜深时，原本熟睡的顾韩漫漫睁开眼，小心翼翼地将朝九歌搭在自己腰间的手挪开，起身替他捏好被角随后走了出去。
月色朦胧，透过云层倾泻而下，在静谧的夜空中投下淡淡的银辉。
顾韩轻手轻脚地穿过长廊，他不想惊扰到其他人的安眠。
他现在心情有些沉重，思绪如同夜空中飘动的云朵，无法安定，走到院子里，
顾韩随意找了一块石凳坐下，抬头望着月亮，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他想起了白天与朝九歌的对话，
他的温柔和担忧，让顾韩觉得自己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不是孤单一人，但同时也有一种说不出的苦涩。
顾韩知道，自己的身份和过去像一道无形的鸿沟，将他与朝九歌隔开，将死之人如何还能去奢求本就不属于自己的幸福。
夜风轻轻吹过，顾韩拢了拢身上的外衣，
纷飞的流言，如同隐形之刃，无形之中给人都伤害能深入骨髓，无形之中亦能乱人心境。
顾韩决心要走，哪怕他知道，这意味着二人之间的距离会变得更远，
他会失去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但顾韩宁愿孤独，也不愿看到朝九歌再因他受到一点点伤害。
夜色渐深，顾韩慢慢站起身，深吸一口凉气，转身缓缓走回殿内，坐在床边轻轻抚摸着少年清瘦的脸庞，
不知何时，原来瘦弱的小不点竟然都长的这般大了，眉眼深邃隐约之间道有的几分顾愿硬冷的模样，看起来就气质疏远不好与人相处，
顾韩抚平朝九歌皱着的眉间，指尖顺着鼻梁滑落落在朝九歌的唇上，突然觉得有趣，
又伸出另一只手像小时候那手动给睡梦中的朝九歌弯了一个笑容，
“哎多笑笑总归是好的，年纪不大偏爱皱着眉头。”
顾韩悄悄在朝九歌的枕边放下一份事先整理好的诏书，最后笑着说了一声“再见。”
顾韩一个人披着头发，背影落寞的独自一人顺着红墙走到了城门口，车夫见到顾韩，忙着下车行礼。
“陛下，现在就走吗。”
顾韩点了点头：“日后也不必叫我陛下，唤我公子就好。”
车夫点头，伸手扶着顾韩上了马车，
“公子，您坐稳了。”车夫恭敬地说道，然后跳上马车，挥动马鞭，马车缓缓启动。
顾韩靠在马车的软垫上，目光透过车窗，看着不断后移的树木砖瓦，一切是那么熟悉又陌生，
马车在颠簸的路上行驶着，顾韩的心情也逐渐平静下来，好在他先前修整了管道，不然此番前去灵州定要一路颠簸。
小草飞了出来，落在车窗不知道在想什么：[任务完成了？终于舍得走了。]
顾韩苦笑，抓着他的尾巴拽到自己怀里没轻没重的撸了起来：“是啊，舍得走了，你任务也要完成了开不开心。”
小草甩了甩耳朵，一副小大人模样：[我觉得你不开心呢。]
顾韩前脚刚走，刚才还在榻上熟睡的人慢慢睁开眼，摸着一边还尚有余温的床榻，
再也忍不住痛苦的呜咽出声，声音低沉而沙哑，充满了一种无法言说的失落和痛楚。
他的手指紧紧地抓着床单，仿佛想要在这寂静的房间中抓住一丝顾韩留下的痕迹。
朝九歌的脸上没有泪痕，但眼中却是难以抑制的悲伤，
三个月，整整三个月，朝九歌一人跑遍西凉，书阁里上万本的藏书被他翻了一遍又一遍，这蛊毒根本就是无解，顾韩会死，他一定会死，
朝九歌从西凉回来，努力忽视这个必然的结果，他同往常一样陪着顾韩批奏折，
闲暇时陪他嬉闹，会无时无刻黏在他身边一声又一声的叫着他哥哥。
顾韩喜欢月亮，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最近突然就喜欢的，每次都会趁人不注意悄悄找个没人的地方搬个梯子一个人坐在屋顶看着月亮傻笑，
夜晚风寒，顾韩身体又不好，就怕他感染风寒，朝九歌一开始是不同意的，
他不明白孤寂的月亮挂在昏暗的天边有什么好看的，回头生病得不偿失。
后来，每晚都找不到人干脆也就随他了，怕他被风吹着就坐在他身后将人抱在怀里用披风包着，自己替他暖着，总好过一个人。
夜幕低垂，银辉洒落，天边的月牙儿似乎也在羞涩地掩面于云层之后，万籁俱寂，被琐事吵扰一天的顾韩格外享受此刻的宁静，
“今天月亮也不知道被谁逗的缩回云层里去了。”顾韩举起手闭上眼静静感受着风吹过指尖带来的凉意，
顾韩脸上毫无血色，被冷色的月光一照苍白得几乎透明，宛如冬日里最后一片未曾调零的雪花，脆弱又可怜，眉目之间时常透着一种忧郁的气息，
顾韩如今身体消瘦的连往日合适的衣衫穿在他身上也宽松的离谱，唯有那双望向月亮的眼睛，始终是亮亮。
他的目光紧紧锁定在那弯微弱的月亮上，仿佛在寻找着什么，又或者是在等什么人
“也许是月亮每天晚上都被一位模样俊俏的公子看着所以才不肯出来。”朝九歌不知何时翻身上了屋顶，伸出一只手与顾韩高举的手掌相扣
“手指这般凉也不知道哥哥你独自吹了多久的风。”朝九歌心疼的牵着顾韩的手塞进披风里，
顾韩挑眉身体向后靠去在他怀里寻了一个舒服的位置打趣道：“传闻月亮上面有仙子，你这样说也不怕仙子降罪罚你一个大不敬。”
朝九歌将下巴搭在顾韩的头上闷闷的哦了一声，坐在他身后，一袭黑衣与夜色融为一体。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担忧，手心不自觉地握紧，生怕身边的这个人会被夜风带走，变成一缕白烟消散在这无垠的夜空中。
顾韩无力笑着，相扣的手轻轻摇晃：“抱那么紧干什么，我还能跑？”
朝九歌倔强的嗯了一声，无比认真：“是啊，就怕你有一天像个骗人身心的负心汉，某天悄悄的一个人丢下我跑了。”
顾韩轻轻一笑，那笑容中带着一丝孩子般的顽皮，“胡说，骗心我认，骗身可不行，罪名不能乱扣的。”
朝儿歌无奈地叹了口气，有时候也不知道自己这个皇叔是真傻还是假傻，
话里的重点总是抓不明白，他默默地从后面将顾韩拥入怀中，试图用自己的体温给顾韩带去一点暖意。
顾韩感受后背传来的温度还有心跳声，他轻轻依偎在朝九歌的肩膀上。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设有言语，只有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在这寂静的夜里交识，月光下，他们的影子被拉的很长，
随着若隐若现的月光不断在屋瓦上勾勒，延长、交缠，它们彼此相拥，相互慰藉，如同这永恒的月光，穿越时空的长河，永不消逝......
朝九歌捂着心脏，无助的哭泣着。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气，那是顾韩常用的香片，如今却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在他的心上划过一道又一道不可愈合的伤痕。
他的脑海里不自觉的浮现出他和顾韩过往种种，那些温柔的眼神，那些轻声细语的安慰，还有只要他唤一声“哥哥”顾韩就会轻声应着的笑脸
朝九歌不知道自己在这里躺了多久，心脏像是被无数刀刃划过一般疼痛，额头青筋暴起，他痛苦的呜咽着喘息，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直到窗外的天色渐渐亮起，第一楼晨光透过窗户酒在他的脸上，
朝九歌才缓缓地坐起身来，突然感到喉咙一阵腥甜，哇的一下吐出一大口血来，
朝九歌愣了许久余光看见枕边的皇榜还有一封信，
他颤抖的打开信件，字迹工整却是那样无力虚浮在纸面上，
[小歌亲启]：不用想就知道小屁孩又哭鼻子了吧，都多大人了还哭，羞不羞？小爷我皇帝做腻了，打算卸甲归田一个人去过我的安生日子，而你——可不行，人生如白驹过隙，匆匆而已。我的时间不多了，来不及了，但小歌你可以，你这么厉害肯定能明白我的意思。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思念的话就不多说了，你要记得做一个明君，仁爱治国，威震四方。国家社稷重于泰山，你应当铭记在心，千万不要辜负小爷我费劲心力安排好的一切，
我走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月亮代表我的心，想我别来找我，看看月亮差不多就可以了，
写了这么多大白话来此一游可不得拽一下，千言万语一句话：勿以吾为念，勿以吾为盼。
此次诀别对你我而言都是新的开始，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算卦很厉害的，你的未来一定会是光辉灿烂。
书至此，我心亦安，江湖之大，有缘再见。
书信的很多地方都有被泪水打湿的痕迹，不少墨渍晕在各处，朝九歌嗤笑，带着浓浓的鼻音：“还笑话我呢，自己不也哭了，欺负我看不见罢了。”
朝九歌一个人抱着信沉默了很久，等到太阳高高挂起，他才起身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衫，深吸了一口气，
试图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轻声说道：“会再见的，一定会的。”
马车行驶了很久，一路上走走停停，总算在小半月后到达了灵州，
再次回到故土，顾韩感慨万分，如今的灵州不在不再像往常一般萧瑟荒凉黄土遍地，反而充满生机，一眼望去青山绿水，风景如画。
顾韩一下车便迫不及待的顺着人群走着，驾车的车夫咦了一声迅速将马儿随意拴在一处树干上拔腿追了上去。
“不是，陛......哦不公子你等等我啊！”
顾韩笑着只装作没听见，换个环境没了一堆烦心事整个人都轻松不少，
他来到一处糖果摊前让老板随意装几颗感叹道：“当什么皇帝，种田才是玩家刻在基因里的该做的事。”
店家包装的时侯隐约听见顾韩嘟囔什么皇帝什么种田，立马开口大笑：“客官您可是来对了，这种糖果便和当年那时这片封地的王爷吃的一模一样啊。”
顾韩接过付了钱，往嘴里丢了一颗笑着回应：“真的？味道确实做的有模有样，谢了。”
“哎好，好吃的话下次再来啊。”
车夫一路飞奔到顾韩身边气喘吁吁道：“公子您走慢些。”
顾韩东瞧瞧西望望，各种稀奇玩意但凡遇见的就喜欢碰一碰，顺手将剩下的糖果递给车夫。
“吃吧。”
车夫摇头，忙说：“不合规矩啊公子。”
顾韩冷哼一声，走到一处僻静之地转过头一把扯下车夫的面罩一字一顿道：“又元！谁叫你跟来的。”
又元大型掉马现场，小孩子愣了片刻才想起来拿袖子掩面，掩耳盗铃似的：“不是我不是我。”
顾韩走累了倚在墙边威胁道：“来就来了，我又没说怪你。”
又元松口气，大喜过望：“多谢公子。”然后就要扑向顾韩被他侧身躲过，委屈巴巴的望着顾韩：“公子～”
顾韩双手交叉在胸前示意卖萌无效，随即警告：“你要是敢把我的行踪暴露给那臭小子，呵呵。”顾韩话没说完，伸手抹了把脖子。
又元不自觉的吞了口口水，利落下跪：“又元发誓，此番公子行动在没第三个人知晓。”
顾韩点了点头，看起来倒是对又元的话很受用，当即奖励他一颗糖果，双手背在身后道：“走吧。”
又元点了点头屁颠屁颠跟在顾韩身后，含糊道：“这个糖果没往年的好吃。”
顾韩附和：“一模一样的话那就闹鬼了。”
二人一路走到先前那个破败的王府，站在辉煌的大门口，二人陷入了深深自我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