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言面色一沉：“前一个案子已结案，鬼煞之案因着妖王被诛杀，也就要结案了，你莫非还有什么异议？”
画角清声说道：“卷宗我瞧了，尚有一些疑点，如此结案未免有些草率，我只是想把这些疑点弄清楚。”
一旁的楚宪闻言，有些惊讶地看向画角。
雷言嗤地一笑，神色反而缓和了下来。在他看来，这两件案子已完结，画角还想去探查，完全是吃力不讨好。不过，只要她不过多干预天枢司的事务，他喜闻乐见。
雷言点头笑道：“既如此，那就有劳姜都监了。”
画角要的便是雷言这句话，施礼致谢，又道：“雷指挥使，还有一事相求。请楚校尉协助于我，不知可使得？”
雷言的心腹是陈英，楚宪以前跟过虞太倾，雷言本就对他有些忌讳，闻言挥手道：“自然使得。”
“多谢指挥使。”画角施礼告退。
楚宪跟着画角出了屋，边走边说道：“新官上任，我是不是该恭喜姜娘子。”
画角听出楚宪话语里的挖苦之意，苦笑了下：“楚校尉，他……不是我杀的。”
楚宪抬眼看她，见她比上次见时消瘦了许多，官服穿在她身上略显宽大，让她看上去有一丝羸弱之态。她的面色也憔悴至极，原本神采熠熠的双目这会儿浮着一抹哀婉之色。
楚宪顿了下，将几欲出口的嘲讽之语咽了回去。
“我真的没有杀他。”画角看向楚宪，缓缓说道。
这句话，画角自九绵山回来后，与王御和袁风说起过，不过他们皆不信她。
楚宪一怔，过了会儿，郑重地说道：“我信你。”
这让画角有些出乎意料。
楚宪看着她说道：“你是他信得过的人。”
画角淡淡一笑。
一样的理由。
她信得过楚宪，也是因为他是虞太倾信得过的人。
“你是想还虞都监一个清白？”楚宪问道。
画角眸中闪过一丝悲凉：“我只是不想让世人辱他骂他，他明明没有做那些事，却被说成罪恶深重的妖邪。他是妖又如何，我会亲自为他翻案。”
她看向楚宪，神色郑重地叮嘱道：“不过，此事万不能让旁人知晓，妖王另有其人，而且，在阑安城隐藏得很深。”
楚宪神色凝重，颔首道：“姜娘子……姜都监有什么吩咐，但说无妨，我一定竭尽全力相助。”
画角淡声一笑：“那便从探监开始吧。”
她在天枢司除了周陵，再没有一兵一卒，楚宪肯相助就好了，他在天枢司多年，还是有几个心腹的。
*
烈狱第二层是专门关押妖物的，无支祁便是被关押在此处。他是在虞太倾自宫中逃走后关押进来的，因此，卷宗上并没有审讯他的记录。
由此可见，虞太倾逃走后，众人笃定他是妖王，是幕后凶犯，都没有人来审讯无支祁。
画角随着楚宪到了烈狱中，她曾经被虞太倾关到此处，还不慎被拘入到了幽冥阵。这会儿旧地重游，心情不免有些复杂。
她问楚宪：“无支祁也被拘在了幽冥阵吗？”
楚宪奇怪地看了画角一眼，说道：“你不知道？幽冥阵早在那夜便被虞都监亲手摧毁了，那可是云沧派最顶尖的弟子们耗时九九八十一天炼就的最凶险之阵。”
画角哦了声，她想起来了。当时她身陷幽冥阵，被妖鬼包围，几欲丧生时，隐约看到一只手，分花拂柳般，轻轻一拨，妖鬼便瞬间化为齑粉，似乎还有一束五彩的光穿透沉沉黑暗，照了进来。
当时她不晓得，如今想来，那就是虞太倾施法救了她。
楚宪也好似想起什么，恍然大悟地说道：“那夜，他抱着你离开天枢司，我追了出去，不过一瞬，便看不到他了，如今想来，他那时便是用了瞬移之术啊。”
画角沉默不语。
她在府中苏醒后，林姑曾去都监府拜访虞太倾，好几次都没见到他的面。林姑气恨交加，以为他坏了她的名声却故意避而不见。如今看来，他是因为施法遭到了反噬，噬心剔骨刑发作了。
那一次在九绵山，自噩梦套叠中出来，想来也是他施法救了他们，当时她还错以为是雷言。也正是那一次，她第一次看到他发病。
画角心情复杂地在烈狱值房内坐定，过了会儿，楚宪便将无支祁带了出来。
“这是我们天枢司的姜都监，她有些话要问你，你且老实交代。”楚宪冷声说道。
烈狱的值房不比上面，空气沉闷而阴冷。
画角裹了裹身上的官服，眯眼打量着跪在地下的妖物。
无支祁头上的白发干毛刺啦没有一丝光泽，塌鼻子秃额头，眉毛下一双眼无精打采地耷拉着。
再怎么说，无支祁也是赫赫有名的妖物，如今这样子，着实有些狼狈。
楚宪退回到画角身侧，递了杯茶盏到她手中，画角捧着茶盏慢慢品了口，不紧不慢地问道：“听说，你的主子是妖王阙笙？”
无支祁抬头看了画角一眼，呲牙说道：“是又如何？”
画角想起他在龟山下被压了数年，问道：“是你的主上将你从龟山下救出来的？你是不是还盼着他来烈狱救你？”
无支祁沉默了一瞬，颇为笃定地说道：“上回虽说不是主上亲自救的我，但这回主上他一定会来救我的，届时你们这些人，一个也活不了。”
画角脸上带了笑，语气凉凉地说道：“不见得吧？你主上为何要救你呢？他有战神庚辰在身边，还用得上你吗？”
无支祁闻言，耳朵忽然支楞了起来，瞪大眼问道：“你说谁？”
因着太过意外，声音都破了音。
果然是一物降一物，无支祁曾经被庚辰降伏后压在龟山下，都过了这么多年，听到她的名字还是惊骇万分。
不过，他很快便反应了过来，说道：“你莫诓我，庚辰和主上可是有宿怨，怎么会跟在主上身边。”
“宿怨？”画角眯眼，故意激怒他，“是你胡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