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你知道，但觉得不过是些无名小卒，死了便死了，我猜得可对？”
路培之沉着脸，“我们路家的家事，还轮不到外人来置喙。”
“家事？”玄葳轻哂道，“那便让苦主们自己来说吧。”
她递给路禛一个眼神。
路禛会意地点点头，低眸看向地上瘫坐的人，眉眼间的柔和顿时消弭无踪。
路祺打了个颤。
路禛一步步朝他逼近，他惶恐地发现这个曾经被他踩在脚底的废柴，如今的境界居然远在他之上。
他被压制得连站起身都做不到，只能双手撑地徒劳地往后爬。
“你、你想做什么？爹还在这里，你休要放肆！”
路禛沉默地抬手，五指成爪，猛然一收。
一声痛苦的闷哼过后，路祺软倒在地，从他身上窜出数不清的黑雾，竟都化作了人形！
众人目瞪口呆地望着那些黑雾疯狂扑向路禛撕咬啃噬，分明没在他身上造成任何伤口，可他那满地打滚狰狞嘶吼的模样，简直就像浑身的肉都被撕成了碎片。
境界稍微高点的人马上反应过来，这些黑雾攻击的是灵识和魂魄。
路培之再也坐不住，“你们对他施了什么妖法！”
他从上座飞身而下，作势就要对路禛出掌。依他明境后期的修为，这毫不留情的一击下去，路禛不死也要重伤。
玄葳眸子微眯，眼角掠过一丝戾气，在他掌势即将挨到路禛身上的时候，蓦然出手毫不费力地钳住他手腕向后折去，另只手同时朝他胸前一拍。
众人就见那陌生女子只是随手一挡，就将路家主打得吐血，还飞出去三丈远！
这根本不是修为高出一两阶就能做到的，至少也是个臻境灵者！
纵观整个灵启大陆，臻境灵者不过十数，且都有名有姓，何时冒出来这么个人？
在场各家思量着，这若是散修还好，若是哪个家族隐藏的高手，这一露面，只怕各族的局势又将有所改变了。
唯有当初在穷奇崖边的那些人心中隐约浮现出一个荒唐的猜测。
当年下山后，龙尾山出现神兽九色鹿的消息不胫而走。然而之后派再多人去寻，九色鹿也未再出现，加之牵扯到路家丑事，目击者含糊其辞，所以相信的人不多。
可他们是真真切切看到九色鹿重伤路祺以后，跳下了穷奇崖的。
传闻中，神兽能化人形，口吐人言，莫非……
各种好奇、热切、忌惮或揣测的目光里，玄葳微微勾唇，抱臂往前走了几步，看了眼不远处匆匆赶来的妇人，随后居高临下睨着路培之。
“妖法？我也很想知道，桂夫人是如何教令郎剥夺他人灵力和气运为己所用的。”
为了能尽早恢复参加这次的结契仪式，路祺近来行事颇为急进。
桂月华接到消息时正忙着为路祺善后，早不复往日温柔端庄的形象，此刻更是惨白着一张脸，面对倒地的丈夫和儿子，毫不犹豫选择了后者。
却被玄葳一道掌风掀到路培之身边，将人又压得吐出一口血。
路培之颜面尽失，再也维持不住风度，怒瞪着这个他曾经无比疼爱的女人，“你到底瞒着我做了什么！”
桂月华低着头神情难辨，想要将他扶起，不料被一把挥开，手背扇在脸上发出清脆一声响，打碎了她勉强撑出来的最后一层假面。
发髻散乱的女人抬起头，脸上是路培之从未见过的刻薄和怨恨：“你怎么不问问自己做了什么？”
“这五年你去看过祺儿几次？你以为他废了就将他抛在脑后，若不是我费心筹谋，你怕是早就忘了还有他这个儿子！”
她说完不管不顾又要向路祺爬去，玄葳漫不经心挪了一步挡在中间。
桂月华仰头，眼眶血红，像是恨不得将她凌迟。
玄葳毫不在意地一笑，在身后路祺越来越弱的哀嚎声映衬下，美丽得有些妖冶。
这才哪到哪，她想，比起路禛在穷奇崖下遭受的一切，这惩罚着实太轻了些。
“桂夫人，只有你的儿子是儿子，别人的孩子就活该被利用到死吗？做人太自私，是要遭报应的。”
“你儿子最多撑一炷香的时间，你再不老实交代，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反噬而死了。”
桂月华浑身一颤，指甲扣进地里，忽然朝她带来的人叫道：“还愣着干什么！”
路培之也暗暗给在场的长老们使了眼色。
说时迟那时快，八九个人同时冲上来对玄葳和路禛发动攻击，路禛下意识伸臂护住玄葳，而玄葳早有预料似的，拉着路禛飞身跃起。
两人再落下时，第二波攻势来袭，玄葳轻轻一挥袖，冲上来的人便纷纷惨叫一声，被无形的结界震飞。
围观众人早已远远退开免得被波及，这刻仍受到了四散的灵力冲击，心中无不惊骇——这样强大的威压，怕是臻境灵者都无法企及！
可如此年轻的化境期高手，从古未有！
一时间，无人再敢上前。
地上或坐或躺形容凄惨的一家三口，以及周围人畏惧不忍的眼神，令玄葳忽觉无趣，这般倒像她欺凌弱小似的。
她失去耐心，隔空一点，路祺身上那些黑雾啃噬得愈发凶猛，本来已经弱下去的嚎声又凄厉起来。
玄葳面无表情地盯着桂月华，语气又冷一分：“说。”
桂月华心痛地闭了闭眼，一息过后，像是认了命，声音沙哑：“都是我做的，放过祺儿。”
“是我不愿他从此成为废人，在家族中失了地位，才逼他练就邪术。”
玄葳不置可否，无论是主动还是被逼的，所犯罪孽都是真的。
桂月华行事谨慎，只在族中选些天赋尚可又不受重视的子弟，明面上是派人出去执行任务，实际最后都送进了那个魔窟成为牺牲品，用血肉作祭化为一人的养料。
这般丧尽天良之事，能行五年未被揭发，除了桂月华手段了得，不知还藏着多少人心腌臜。
嬴婉婉是无意中误入那宅院，正好碰见血腥残忍的一幕，心下不忍想要救人，却可怜地将自己也搭了进去。
桂月华断断续续交代完，心知大势已去，顾不得其他，只想保下路祺一条命。
而当她涕泪横流地哀求时，玄葳像是听见了什么很滑稽的事。
“饶他一命？”
玄葳轻笑出声，语气平静的反问，宛如石破天惊，将桂月华死死钉在原地。
“夫人确定令郎这条命，真的属于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