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蕊，刚才柳熙过来找你。”姜月抄完错题，把水性笔一盖，转头看她。
女孩校服领子拉到最高，捂住了口鼻，只露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在外面，两根指头嫌弃地拎着一个塑料袋，里面的纸袋浸出红油，闻味道，像是校门口卖的麻辣肉。
麻辣肉在学生当中挺受欢迎，腌制猪肉和干辣椒、花椒一起下油锅炸干，香得掉舌头，但就是太贵，一份十块钱，只能偶尔解馋。
“才几分钟你怎么就买回来了？”姜月够过来一看，奇怪道：“不是不吃辣椒吗？”
“别人送的。”
“哦，那你要怎么办？”
“你吃吗？”
“我嘴里长泡，含着药呢。”姜月说完咽了下口水，这个点，是人是鬼都饿了，但是口腔溃疡在作祟有什么办法，喝粥都疼，吃这个下去堪比自杀。
林青蕊径直走向柳熙，把麻辣肉放她桌上。
柳熙受宠若惊，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刚刚还喜笑颜开的女生哇一声哭了起来，哭得好感动？
不确定。
姜月看了好几眼，摸不到头脑。
林青蕊回来，若无其事拉开椅子坐下。
姜月问她不是和柳熙闹掰了吗，怎么一有好吃的又送过去？这样下去，柳熙肯定会继续纠缠她，就像附身的小鬼一样，送也送不走。
“麻辣肉是黎暗送我的。”
姜月一顿，犹疑道：“（9）班那个卷毛？柳熙不是跟他打得火热……嘶，林青蕊，你这是杀人诛心啊。”
女孩拉开校服，抽出餐巾纸使劲擤了一把鼻涕，让辣椒的味道彻底出来，随后捏捏鼻子，樱唇微翘，邪魅一笑。
林青蕊这一笑，直接把姜月也逗笑了。
不了解的时候只觉得她拽，好像很难玩，了解后才发现大名鼎鼎的学习机真的是一肚子坏水，还坏得理直气壮、光明磊落，不仅让人恨不起来，还觉得很有意思。
姜月摇摇头，“柳熙肯定恨死你了，以后都不会找你玩。”
林青蕊无所谓，漠然拿出作文纸。
后半节课自习，语文老师让写八百字议论文。
其实她也有讨厌的科目，那就是语文，阅读理解，讨厌，作文，讨厌……她就不懂这些明明是千人千面的东西为什么总喜欢规定标准答案，而且每次标准答案还都和她写的不太一样。
烦。
教室里一片静谧的沙沙落笔声，偶尔有交谈，也很轻，说两句就熄灭了。
头顶的灯管像是大限将至，最近总在闪，老陈之前叫人来换，偏偏灯管又表现得很正常。电工看两眼，没发现哪盏灯有毛病便拎包走了。
贱了吧唧的破灯，又在闪了。
频频有学生抬头看，皱眉嘀咕。
林青蕊写到收尾，甩了甩笔，还是写不出，拆开发现没墨了，于是换了根笔芯。
正要重新捡起思路，手机嗡嗡震动，在柜子里扭来扭去。
她打开一看，黎暗在发疯。
暗度：我送的小吃你给别人？
暗度：还给柳熙？
暗度：柳熙给我发了几十条信息，还说不上课了，要来我们班找我，问我什么意思，林青蕊你真是害人不浅。
暗度：不说话是吧？
暗度：信不信我来你们班找你？
暗度：3
暗度：2
暗度：林青蕊你哑巴啦？
暗度：我要数到1了！
rui：在写作文，你别闹。
暗度：你把我的生活搅得乱七八糟，还叫我别闹？
rui：你跟柳熙掰了不就行了？
暗度：……嗯？
rui：还有那个什么连诗雨，也分了，女人是烦恼的根源你懂不懂？还搞那么多，你不烦谁烦？
暗度：你凭什么管我的私事？
rui：怎么，不让管？
屏幕停在“怎么，不让管”五个字，便再没动过。林青蕊索性关机扔进柜子，翻过作文纸逐字逐句通读前面，勉强捡回一些思路，正要重新落笔，灯管爆了。
一个两个，真是烦死了。
火花喷出来。
连喷好几下。
呲啦啦的火星像雨点那样泼洒。
姜月吓得鬼叫，其他人也在鬼叫，此起彼伏，交相呼应。
大家簇拥着跑出教室，林青蕊一把逮住姜月，沉声道：“别乱跑，小心踩到。”
姜月面色苍白，看她这么镇静也跟着稳住心神，但人吓坏了，手是冰的，劲还贼大，抠得林青蕊肉痛。
“好了，你现在可以出去了。”
教室里的人都跑光了，在走廊惊魂未定地站着，有的打电话叫老师，有的叽叽喳喳不知道兴奋什么，还有的说肚子饿了……其他班的涌出来看热闹又被老师赶鸡一样吆喝进去。
“林青蕊，你要去干嘛？”
“拉闸。”
“啊？你知道闸在哪吗？要不要我陪你去？”
姜月话还没说完，林青蕊跑没影了，没多久，教室里的灯“啪”一声全灭了。黑暗的走廊随即传来轻快的脚步声，让她发紧的心也跟着松绑。
雪肤黑发的女孩冷着脸，腋下夹住一根灯管从黑暗中出现，不知道从哪捡来一双看起来很脏的绝缘手套，正在穿戴。
大家还没反应过来，呆呆看着她。
甚至班长打给老陈的电话都还没挂。
林青蕊将马尾盘成丸子头，抱来椅子放在课桌，确定放稳后，就这么拍功夫片似的，先爬上桌子再爬上叠加的椅子，然后利落地拆掉炸裂的灯管，喊道：“有没有人进来帮我拿一下？”
姜月忙往里走。
侧边出来个很高的男生，校服围在腰间，身上有股桂花香，挡开往里涌的人，跨了进去。
林青蕊有条不紊地安排“助手”干活。
“上面有碎玻璃，拿的时候小心。”
“把新的灯管递给我。”
“好了，扶一下椅子，我要下来。”
女孩手套沾着细碎的玻璃渣，不好动作，她想借力跳下来，不料一伸手，下面的人捉住她的腰，抱猫似的把人从高处轻轻摘了下来。
空气浮动桂花馥郁的香气，时浓，时淡。
并不是多强壮的身体，胳膊却很有力，手指是冷的，目光是温的，呼吸像一只只翩跹的纸鹤，扑腾着翅膀，降落在她的手臂和脖颈。
林青蕊落地，踢了踢鞋跟，随即抬头。
点漆双眸虎视眈眈。
于是黑暗自觉对她让步，自觉从他身上绕开。
黎暗迎着女孩不善的目光，在她脑门狠狠弹了一下，然后又揉了揉呲毛的脑袋，声音中透着一股无奈，“我说了，数到1，就来你们班找你……林青蕊你怎么连电工的活都做啊？”
你是不是就没有不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