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老…”
闵老嘴里重复着这两个字，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缓缓闭上眼，指尖在红木扶手上轻轻敲击着，节奏忽快忽慢，像是在丈量某种看不见的深渊。
见此情形，安心的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他方才说出铁老，更多是基于一种近乎荒谬的直觉——在当下的格局里，能让闵老这般讳莫如深、欲言又止的人物，放眼整个华夏，掰着手指头也数不出几个。
而此刻闵老近乎凝滞的姿态，分明就是最沉重的无声默认！
我尼玛，这下是真的捅破天了！
铁老是谁？
那是曾立于浪潮之巅的真神，以铁腕手段着称的超级强人！
即便已退隐将近五年，其影响力依旧如蛰伏的巨兽，盘踞在关键的节点之上，尤其是在金融领域，根系之深、触角之广，堪称无人出其右！
安心顿感棘手，他眉头紧锁，思绪在惊涛骇浪中沉浮，最终艰难地憋出一句话，带着深深的不解：“闵老，我实在想不明白，铁老…他图什么呢？以他的地位和成就，何至于此呢？”
“图什么？呵呵，不过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罢了！”
回答安心的并非闵老，而是章长江，他看着安心紧绷的脸庞，语气里带着一种阅尽沧桑的疲惫与洞悉：“小安，你没经历过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那个风云激荡、规则模糊的年代，不知那时的疯狂与凶险，铁老当年在金融系统破局，靠的就是手腕硬、胆子大，敢为天下先！可正是因为这个敢为天下先，让他的步子迈得实在太急了，身边难免聚拢起一群形形色色的人。”
章长江的指尖在光滑的茶几面上缓缓画着无形的圈，仿佛勾勒着那张看不见的巨网：“这些人里，有真正想干出一番事业的理想主义者，也有嗅着权力缝隙、伺机钻营的投机分子，时间一长，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就像一棵参天大树，主干看着依旧挺拔伟岸，底下的须根却早已被各路毒蛇死死缠住，吸吮养分，也注入毒素。”
他抬眼看向安心，目光沉重，“铁老不是不清醒，只是有些债，是当年并肩趟过浑水时欠下的，有些人，是曾经共同搏命时护下的，到了这个份上，债得还，人得保，否则…当年一起趟过的浑水，转眼就能变成滔天巨浪，足以将一切都吞噬殆尽。”
安心喉结滚动了一下，拿起茶壶给章长江续水，滚烫的茶水注入杯中，腾起的热气模糊了章长江紧锁的眉头：“您是说，铁老其实是被裹挟了？”
“裹挟？”闵老忽然睁开眼，那眼神锐利如刀，厉声道：“没那么简单，老铁这辈子最看重的就是掌控二字，能让他甘愿被裹挟的，只能是他自己放不下的东西，比如…”
说到这，闵老稍微顿了顿，声音变得有些低沉：“他那个在金融行业混得风生水起、看似八面玲珑的儿子，铁峰！”
安心瞳孔骤然一缩。
铁峰是谁，他再清楚不过了！
那是华夏金融圈里真正呼风唤雨、翻云覆雨的存在！
“铁峰在金融圈玩的那套炼金术，明面上是合法合规的资本运作，是异常精妙的商业布局，但在背地里…”
闵老端起面前的茶杯，却没有凑到唇边，只是用冰冷的目光审视着杯中沉浮的茶叶，仿佛那叶片就是铁峰翻腾的轨迹，“哪一步离得开老铁在关键节点留下的缝隙、在规则边缘给予的默许？魔都那帮人之所以能把见不得光的黑钱洗得雪白，能让烫手的项目稳稳落地，没有铁峰这个在金融枢纽核心游刃有余的穿线人，没有老铁这尊若有若无的定海神针，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而铁峰需要的政商资源、人脉网络、甚至是关键时刻的绿灯…”闵老冷笑一声，抿了一口茶，这才继续说道：“自然有人会巴巴地、恰到好处地递到他的手里！”
“说白了，这就是一场心照不宣的交易！”章长江在一旁适时补充，语气冰冷，如同解剖刀般精准地剖开内核：“铁老默许那些人钻规则的漏洞，甚至在某些时候提供便利，让那些人攫取难以想象的暴利，而那些人，则倾尽全力，用金钱、用资源、用影响力，为铁峰铺就一条通往金字塔顶端的金光大道，铁老所求的，无非就是想借着金融这个命脉行业的极端重要性，为他的儿子铁峰，在未来的格局里，挣得一个举足轻重、甚至…是不可撼动的位置！”
\"呵呵，白日做梦！”闵老冷笑一声，茶杯重重落在桌上，茶水溅出的水花在紫檀木桌面上晕开深色的印记，“我先不说规则允不允许了，就说铁峰那能力，他配吗？”
闵老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仿佛要穿透眼前的虚空，直指那个远在魔都金融圈呼风唤雨的身影：“论城府，铁峰不及老铁十分之一，论手腕，那更是差得远了，实际上，铁峰不过是仗着老铁留下的余荫和那些见不得光的交易，顺势成为在风口上被吹起来的猪罢了，真到了需要真刀真枪、靠真本事定乾坤的时候，铁峰扛得住吗？根本不可能！所以，我看老铁就是老糊涂了！被舐犊之情蒙了眼，看不清自己儿子几斤几两，更看不清这时代早就变了！”
闵老的发言，有理有据，振聋发聩！
直到这时，安心才明白闵老为何对章长江提出的冷处理方案持保留意见。
理由很简单，闵老和铁老虽然同属一个阵营，但双方在核心层面并不是一体的，闵康和铁峰倒是利益共同体，因此，如果冷处理闵康的话，那铁峰自然也不能例外了，如此一来，只要铁老还活着，那些人总有东山再起的那一天！
那不就相当于白干了？
安心能想明白的事情，章长江更不用说了。
很快，章长江面色凝重地问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闵老，您想通过查处闵康和铁峰，给所有人立个规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