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又不能拒绝段攸提出的要求，她太明白自家夫君的脾气了。
一旦拍板决定的事，便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姜柔儿轻轻咳嗽一声，压下喉间的苦涩，这才挤出笑容说道。
“陛下对孩子们的期待，臣妾看在眼里。”
“回头，我跟朝堂大臣的夫人，好好聊一聊这事——她们的女儿若能嫁入皇室，对家族也是天大的荣耀！”
“我相信，他们也愿意与皇室联姻！”
听到柔儿的回话，众人脸上的期待瞬间褪去，眼底的光都暗了下去，有人甚至悄悄垂下头，用帕子按了按眼角。
她们本来以为，即便姜柔儿不劝说陛下收回成命，至少会提议给皇子们减少名额。
哪怕减到五位也好啊！上来就十位妃子，个个年轻貌美、心思活络。
他们这些要么心思单纯、要么身子孱弱的皇子，真能把握得住吗？
就在诸位夫人暗自失望，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座椅扶手的雕花时，柔儿又接着说道。
“陛下，皇子们的安排，应该不是难事！”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段攸，语气愈发恳切。
“咱们远征军的将士，也该给他们好好安排一下了！他们跟随陛下南征北战这么多年，身上的伤疤比军功章还多，个个都立下过赫赫战功”
“可这些年除了军饷，一直没什么像样的赏赐，恐外人误解陛下只知用将不知疼惜！”
“臣妾昨日听内务官说，各个诸侯国战后流落了很多女子。”
“要么是失去父兄的孤女，要么是家园被毁的流民，整日里在街头冻饿交加，连件完整的衣裳都没有，实在可怜！”
“不如，给每位远征军将士，赏赐十几位美人——既能让将士们有个家，也能让这些女子有个依靠！”
“这样一来，一来能向天下展示陛下的仁厚，让百姓们明白，陛下从不会亏待忠心的勇士；”
“二来，也能让各个诸侯国明白，大唐没有放弃他们。”
“这些女子跟着将士们过上好日子，诸侯国的百姓自然会念着陛下的恩情！”
“而且现在有不少远征军将士自愿留在各个诸侯国驻守，他们成了家，就有了牵挂。”
“再有虫族进攻时，定会拼了命护住妻儿家园，也就护住了诸侯国的安全！”
“再者，后期的火凤营都是精挑细选的女子精锐，弓马娴熟不输男子，即将成军！”
“即便抽调一批远征军前去诸国驻守，也不会影响大军主力的战斗力！”
对于姜柔儿的建议，段攸手指在龙椅扶手上轻轻敲击着。
指节叩击玉石的声音在殿内格外清晰，片刻后才轻轻点了点头。
她的计划听起来条理分明，确实不错！
但不知为何，段攸总感觉，自己这位夫人说话时眼尾那抹极淡的笑意里，藏着些没说透的心思，像是在算计什么。
至于其余的几位夫人，当听到姜柔儿的建议时，先是愣住了一瞬。
随即反应过来她的用意，众人眼中瞬间露出了惊喜。
先前紧绷的肩膀一下子垮了下来，连呼吸都变得轻快，齐齐松了一口气。
她们心里跟明镜似的：让皇子们与中原大臣家的女儿结成连理，她们没法阻止。
毕竟是为了给段家续香火，谁也不敢公然反对。但让皇子们跟蛮夷女子成婚，她们是死也不乐意的！
更何况，按照自家夫君的脾气，若是没个由头拦着，给自家孩儿安排的蛮夷女人，绝不止十个八个，甚至可能更多！
想想那帮蛮夷女人，听说穿衣暴露，见了男人就敢抛媚眼，根本不知矜持为何物。
自家精心教养、连与男子说话都要垂着眼帘的大家闺秀儿媳，怎么能比得过那帮妖精们的主动？
等到那时，段家的血脉里岂不是要充斥着蛮夷的粗鄙？
光是想想，她们就觉得心口发闷。
原本，段攸还有些不明白自己这位皇后的算计。
可当他注意到周围夫人们脸上的愁云一扫而空，连看姜柔儿的眼神都带着感激，瞬间就了然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指尖停下敲击的动作，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
自己这位好夫人，这是明着为将士着想，实则直接把他给皇子们安排异域女子的路给堵住了！
毕竟，若是先给将士们赏了蛮夷女子，再转头给皇子们安排同样的人，岂不是显得皇子跟普通将士没了区别？
以这些夫人对皇子身份的看重，定会找出百种理由反对。
他原本确实打算，给自家孩子每人送些异域女子。
让他们见识不同风情，也算给枯燥的皇子生活添点滋味，现在看来，是没指望了。
但看到诸位夫人紧抿的唇角、攥紧帕子的指尖，还有眼底那藏不住的抗拒。
段攸便知，她们对自己这个想法很是抵触。
有的时候，人的思维就像被无形的墙圈住，太过局限；
时代的烙印更是深深刻在骨血里，如同老树盘根，哪怕是手握大权的自己，也无法轻易将其改变。
对于华夏人，尤其皇族，对血脉的看重几乎到了偏执的地步。
那是比江山社稷更不能触碰的底线。
没有哪个帝国，会允许继位之人身上流淌着蛮夷的血液。
哪怕是风气相对开放的李唐，若是哪位皇子眉眼间带着草原人的粗犷，与鲜卑族太过相像，也绝无可能拥有继承权。
华夏人可以容忍别的姓氏取代前朝，可以容忍女子登基为女王，唯独蛮夷，他们从骨子里就难以认可。
即便有外族依靠强大的武力统治华夏很多年，看似华夏人表面顺从。
赋税徭役从不敢拖延，被他们牢牢攥在掌心。
但背地里，朝中的大臣会用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时间，用诗书礼乐、用典章制度。
一点点将外族的习俗磨掉，让他们学着说汉话、穿汉服，想尽一切办法将其同化；
至于江湖草莽，更是容不得外族骑在头上，必然会扛起“驱逐蛮夷”的大旗。
掀起一次又一次的起义，哪怕血流成河，也要试图将这个帝国推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