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允中淡淡的语气里，含着一丝不意察觉的揶揄，等着看宋积云脸红耳赤，手足无措，或者是恼羞成怒。
可宋积云却只是眼睛一亮，直接坐到床边。
“好啊！”她轻飘飘的两个字，却狠狠撞了一下他的胸口。
他垂在身的手，紧攥成拳头，定定看着她。
宋积云却仿若一无所察，笑着轻轻地拍了拍床板，还悄声对他道：“我们一人一半。”
她的神色和举止，一如既往地镇定从容，大方得体，看他时的目光，一如既往地清正明亮，澄净透澈。
好像她此刻答应的，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元允中突然感觉到屋子里又闷又热，心底骤然涌现出一丝浮躁。
他沉声道：“我打坐！”
“你今天也累了一天了，”宋积云轻快地笑道，“要不，我们轮流休息？还可以守夜。”
她说话的时候身体微倾，元允中甚至能够感受到她身体的温度。
他不禁快速站了起来，道：“还是算了！你守夜，能守什么？我怕我睡不着！”
“那行！”她爽快地道，窸窸窣窣地脱鞋上床，靠坐在墙头，打着哈欠，“你要是累了，就喊我！”
自顾自地睡了。
黑暗中，元允中一动不动地坐在床头，耳边是她绵长轻缓的呼吸。
他目光明明灭灭朝宋积云望去。
她长时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明显是有些累了。头慢悠悠地往朝左歪，碰到墙后迷迷糊糊地又重新移正，不一会儿，头又慢慢朝右边歪过去。
而右边是空的，这如果倒下去，那肯定会直接摔栽到地上去！
他还没有想好要不要管她时，他发现自己的已经倾身向前，伸手扶住了宋积云的脑袋。
元允中愣了愣，坐到她身边，把人扶正靠好。
她突然又倒了下，还刚好歪在他的肩膀上。
元允中呼吸一窒，身体突然有些僵硬。
他脑海里浮现出他还住在纱橱时，她白皙圆润的肩头。
他好像又闻到了那淡淡的茉莉香。
扭头，看到近在咫尺的脸，熟睡的她少了平日里的张扬与艳丽，多了几分恬静与柔美。
光洁的额头，挺直的鼻梁，眼睫毛又长又翘，安静得像幅画。
元允中嘴唇抿成了一条线，忍不住伸出一根指头，轻轻地点在了她的面颊上。
软软的、弹弹的，白白的，像糯米做的团子。
她若有所感，呢喃地吐出几个音节，像是要挣脱他的手指似的，摇着头坐直了，不过几息的功夫，却又朝另一边倒去。
元允中怕她就这样又碰到墙，又赶紧伸手扶了一把。
她立刻又重新靠在了他的身上，倒在了他的肩膀头不说，还在他肩头蹭了蹭，睡得更香甜了，均匀的呼吸暧昧吹在耳边，酥麻进了骨子里……
元允中低头，凝视了宋积云良久，闭上了眼睛。
天边泛起一道鱼肚白。
赵七夫妻轻手轻脚地起了床。
元允中望了眼正睡得香甜的宋积云，没有动弹。
房门突然被推开。
“啊！”地一声，年轻女子尖锐的叫声吵醒了宋积云。
她睡眼惺忪地睁开了眼睛，只见赵七嫂捂着一个妙龄少女的嘴，不好意思地道：“你们睡，你们睡！我们这里没那么多讲究。”
可她话锋一转，又道：“你们既然是私奔的，就不应该称兄妹，应该称夫妻才是。也省得我把两床新被褥都拿了出来。”
“什么？”饶是宋积云和元允中都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人，此时也被赵七嫂的话说得双双神色大变，“私奔？！”
赵七嫂讪讪然地望着他们，道：“不是私奔，你们怎么会在一个房间里？还……”
她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宋积云此时才发现侧身而坐，像被元允中搂在怀里似的。
她不由抚额，朝元允中望去。
元允中冷眼望着赵七嫂和那妙龄少女，眼底如霜似雪，浸人心腑。
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
赵七嫂更是比宋积云这个当事人还慌张，一面拖着那妙龄女子往外走，一面道：“你们既然已经醒了，我就不再过来喊你们了。我这就去给你们端洗脸水，你们梳洗了，就可以吃早饭了。”
宋积云无奈地摊手，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对元允中道：“反正大家萍水相逢，说不定从这里出去之后就再也见不着了。他们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元允中不置可否。
宋积云很快就把这些甩到了脑后，走到门口四处张望了几眼，对元允中道：“我瞧着这才卯初的样子，我们要不别吃早饭了，带点馒头什么的，就走吧！”
她还在担心昨天追击他们的那群人。
元允中点了点头。
赵七嫂端了洗脸水进来，却不进门，在门口解释对宋积云解释道：“刚才是我未过门的儿媳妇，她不知道你们借宿在这屋，得罪了。”
宋积云笑着摇手，说了几句客气话，提出不用早饭了，拿几个馒头就走。
“这怎么能行呢！”赵七嫂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无论如何也要吃了早饭再走。”
她说着，有些畏惧地看了元允中一眼，把宋积云拉到了门外，低声道：“妹子，我看你们去景德镇投亲是假，想要避开家里的人是真吧！你与其不知道去了景德镇是好是坏，还不如就留在我们村里！”
宋积云目光微沉。
赵七嫂大大咧咧又不失亲近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家相公不是会画画吗？我们这里有个活，缺会画画的。最多三、五个月，保证你们最少也能赚五十两银子。”
宋积云心里“咯噔”一声，知道自己猜对了。
这个赵家集有野窑。
只怕那些追击他们的人也与这里有关系。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为难地道：“可我们已经和我姑姑说好了。”
“这有什么！”赵七嫂不在意地笑道，“让我们家小子给你们家姑姑送个信去好了。”
这是要强行把他们留下来吗？
宋积云不动声色，沉吟道：“这个，我得和公子商量商量才行。”
她说着，就看见妙龄少女扶着个老妇，由几个年轻妇人簇拥着走了进来。
人还没到，那老妇人已高声道：“赵七家的，听说来了对私奔的公子小姐，那公子还会画画？你把他们留下来，我们给他们置办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