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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3章 临终关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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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铮的办公室里,飘散着咖啡的余香。

而他,正在和一位来自曼彻斯特的软件公司代表,就一个为期六个月的企业数据接口标准化模块的外包项目,进行最后的细节磋商。

“王先生,我们对贵公司提供的技术方案和报价基本满意,”那位代表扶了扶眼镜,指尖点着合同草案上的几个条款,“尤其是关于异构系统兼容性处理和ApI网关的负载均衡策略部分,比我们接触的另一家阿三团队考虑得更周全。”

“这是必然的,无论从经验、效率还是结果上,只要是务实的,不相信ppt的大饼的,在阿三和我们之间,都知道怎么选择。”王铮脸上洋溢着得体的,自信的笑容。

代表点点头,“不过,关于项目里程碑的验收标准和延迟交付的罚则,我们希望再明确一下,比如,第三阶段的集成测试通过率,是95%还是必须达到98%?”

王铮的手指在笔记本电脑的触控板上滑动,调出另一份技术文档,把屏幕一转,“理查德,我理解您的顾虑。98%是我们的内部质量标准,但考虑到实际环境中可能存在不可控的外部依赖。”

“我们可以将合同标准定为95%,超出部分,算我们赠送的诚意。至于延迟罚则,参照行业惯例,按日计算违约金,但有不可抗力条款和对方原因导致的延迟豁免,具体细则我们可以让法务部门稍后细化,确保公平。”

这人想了想,在报价单的某一项上画了个圈,“不过,这个价格.....比我们预期的要高出八个点。总部那边对成本控制抓得很紧,您看.....”

王铮这时叹口气,“理查德,我理解您的预算压力。但高质量的代码和后期维护服务本身就意味着成本,但咱们也是老朋友了......这样,我们可以分阶段付款,首付比例可以协商。”

“同时,如果项目最终用户满意度超过百分之九十五,我们愿意返还百分之五作为长期合作的诚意金。您看这个方案如何?”

代表沉吟片刻,似乎在权衡利弊,最终露出一个妥协的笑容,“王,您真是个谈判高手。好吧,我希望法务部门尽快准备好合同细节。”

“没问题,理查德。我的团队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启动。”王铮站起身,主动伸出手。

理查德也起身,用力握了握,“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一直把理查德送到公司门口上了电梯,王铮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转身,回办公室的路上,推开财务室的门,“老乔,过来一下。”

屋里,那个正在叼着烟卷,对着键盘噼里啪啦的男人瞥了门口一眼,摁灭烟头,拿起桌上的几个文件夹,起身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办公室,叫老乔的男人便说道,“国内那边的港通和华杰.....”

只不过刚开口,办公桌上的黑色固定电话突然响了起来,铃声在略显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有些刺耳。

王铮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一个不常见的国际长途前缀,眼神微不可察地凝滞了一瞬。

抬手对老乔做了一个“稍等”的手势,示意去把办公室的门关上。老乔心领神会,快步过去轻轻合上门,隔绝了外间的办公声响。

王铮按下免提键,“喂?”

话筒里传来一阵轻微的电流沙沙声,随后是一个略显低沉、带着点沙哑的男声,“是我。”

“听到你了。”王铮的声音平稳,听不出波澜,“到布达佩斯了?”

“刚到,落脚了。”

“路上呢?”

“挺顺,没什么。”

阿龙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显得有些空旷,背景里隐约有陌生的电视广告声。

“其他人呢?都散了?”王铮问,目光扫过电脑桌面,拿起鼠标,点开几个页面。

“嗯,按老规矩,分批走的,最后一批今早应该也到阿姆斯特丹了。阿彪还在伦敦,有点尾巴要处理干净。”阿龙答道。

王铮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赶紧让他也走,伦敦现在风头紧,留下来,多待一分钟都是隐患。”语气带着一丝严厉的催促。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怎么,”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传来阿龙似乎带着点戏谑的轻笑,还有不易察觉的抵触,“放心,他心里有数,肯定会走。怎么,王总,这么急着跟我们切割?怕我们连累了你王总的清白身家?”

王铮没有理会他话里的那根刺,冷声道,“现在不是斗嘴的时候,小心驶得万年船。司汤达进去已经超过四十八小时了,以他的心理素质,该吐的不该吐的,估计都吐干净了。”

“苏格兰场的人不是吃素的,顺着线摸到你是迟早的事。阿彪留下,就是留给警察的一个活线索。他暴露了,你我谁能跑得掉?”他特意在“你我”上加重了语气。

“妈的,那小子.....”阿龙在电话那头低声骂了一句,不知道是在骂司汤达的软弱还是懊恼自己的失算。骂完之后,似乎不愿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转而切入正题,语气也变得尖锐起来。

“说正事吧,这边的通道我已经安排好了,通过几个罗马尼亚的兑换商,先把最近一批从赌场出来的现金注入这边新注册的贸易公司账户,看起来像是东欧的木材出口预付款。你那边,和国内水房的链路必须尽快切干净,尤其是走商品交易对冲的那几条线......”

王铮看了一眼旁边的老乔,老乔立刻拿出记事本,飞快地记录着关键词。

“那边好说,本来就是虚构的交易合同和流量数据,”王铮转过头,对着话筒,“把服务器日志清空,支付接口注销,网站一关,查无可查。麻烦的是之前通过赌场贵宾厅走账的那几笔,虽然走了层层代持,但资金链条长,环节多,难免留下痕迹。”

阿龙笑道,“放心,我打过招呼了,他们会把相关的转账记录做成正常的客户投注流水和码粮(叠码仔的佣金),短期内不会有人查。但时间长了也难保万一。”

说着,声音压低了些,“关键是伦敦那几个二手表行和珠宝店,他们经手的实物黄金和奢侈品,是直接和赌场筹码挂钩的,这链条太硬,容易被盯上。”

“这部分....”王铮指了指老乔,见老乔比划了一个“oK”,这才继续道,“账面上会做成正常的库存折价销售和资产减值。那些表行和珠宝店的老板都是老江湖,知道规矩,该打点的已经打点了,他们会咬死是正常商业行为。”

“至于赌场内部的账,阿龙,这要看你的本事了,那些泥码(只能用于下注不能兑换现金的筹码)的循环和最终兑换成现金码的环节,是你的人在做。”

“放心,赌场的账是最好做的。”阿龙语气里带着点自傲,“泥码洗码,本来就是赌场的活,每天流水几百万上千万,掺进去几十万镑就像水滴进海。关键是那些钱骡子,像司汤达这种,现在折了,警方肯定会顺藤摸瓜。”

“我这边已经切断了和所有下层的单线联系,通讯方式都废了。你那边也检查一下,有没有直接指向我这边的证据?”

“我用的都是线上渠道和一次性号码,见面地点也从不固定。”王铮冷静地说,“只要阿彪安全撤离,警方找不到你,就找不到我。我们现在要做的,是让每条资金链都看起来是独立的、偶然的,即使某一条断了,也不会牵扯出整个网。”

“尤其是做贸易背景虚假合同,向国内反向输血的那条线,这都是你负责的。”阿龙提醒道,“还有,以太这边可是实打实注册在案的公司,经得起查吗?那些所谓的软件外包和技术服务合同,账目做得天衣无缝?”

王铮的声音里透着自信,“以太有真实的业务往来,有正常的客户和营收。那些非常规的资金流动,都嵌套在正常的贸易融资和项目结算里,合同、发票、物流单证齐全。只要你们那条线不被直接捅破,我这边就是安全的。”

“最好如此。那,你和国内老家那边的联系呢?这条线可不能出问题。最近风头紧,他们那边压力也大,催着最后那批款项尽快落地。”

听到老家两个字,王铮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声音里带上了明显的警告意味,“阿龙,这边的规矩你忘了?老家的事,不是你该问的。我自有安排,也会确保资金链不会从这里断掉。你做好你分内的事,把你自己的屁股擦干净,就是对我们所有人负责。”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能听到阿龙有些粗重的呼吸声,显然王铮的强硬态度让他有些意外,也有些不快。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互不信任的紧张气氛。

几秒钟后,阿龙才悻悻地开口,语气软化了少许,但依旧带着试探,“好吧,王总,既然你这么说,那最后那笔,通过指南针进去的钱,怎么办?刚投进去没多久,现在撤出来,损失不小,而且太扎眼。”

王铮搓了搓下巴,想了想,回道,“指南针那边暂时不能动。那是长期布局,现在撤资等于不打自招。韩远征他们背景都不简单,动了反而会引起不必要的关注。那笔钱.....暂时就当是真正的风险投资了。只要这边不出问题,未来总有办法慢慢处理。”

“妈的,便宜那帮公子哥了,”阿龙啐了一口,““好吧,你心里有数就行。总之,最近半年都不要再有任何资金往来。等这阵风头过去,看看情况再说。如果实在有紧急的,到时候再找新的路径。”

“新路径?”王铮一撇嘴,“经过这次,现有的模式风险已经太高了。以后就算要做,也得换套玩法,不能再依赖这种实体物品搬运和线下接触了。也许,该考虑更彻底的数字化路径,虽然门槛高,但更安全。”

“那是后话了。”阿龙似乎对未来的规划兴趣不大,“先过了眼前这关再说。保持静默,等我的消息。”

王铮伸手按掉了免提键,然后抬起头,看向一直站在旁边的老乔。办公室内一片寂静,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噪音。

“都听见了?”

老乔点了点头。

“那就抓紧去办。和国内那几个皮包公司的虚假贸易合同,全部终止,账目做平,所有邮件、聊天记录清理干净。赌场和二手店、车行那边的资金往来凭证,该销毁的销毁,无法销毁的,做成无法追查的商业损失。尤其是经过那些钱骡子之手的那几笔流水,要处理得尤其干净,不能留下任何把柄。”

老乔迅速在脑中和手里的文件核对了一下,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担忧,“王总,这里面,还有几笔是从场子里过来的现金,还没来得及完全通过贸易合同走完,数额大概在六十万镑左右。如果现在强行切断,这部分资金的缺口.....怎么处理?”

王铮几乎没有犹豫,果断地说道,“尽量处理,能洗白多少算多少。实在处理不掉的,跟国内那边说明情况,安全第一,不能再冒险了。这笔损失,算我们的,从我们下一步的管理费里扣。”

老乔愣了一下,显然这个决定意味着不小的经济损失,可看到王铮脸上的表情,还是点了点头,“明白了,我这就去安排。”

老钱抱着文件夹,快步离开了办公室,轻轻带上了门。

王铮独自坐在办公室里,窗外伦敦的天空渐渐染上暮色。他沉默地坐了一会儿,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部手机,拨通了一个存储为“J”的号码。电话接通后,“我这边安排了,暂时切断所有明线。你那边怎么样?”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模糊的男声,简短地回应了几句。

王铮听着,眼神幽深,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画着复杂的、无人能懂的图案。

。。。。。。

公寓厨房里,橄榄油在平底锅里滋滋作响,蒜瓣被热力逼出焦香的边缘,李乐手腕一抖,将打好的蛋液滑入锅中,瞬间腾起一股带着焦香的烟火气。

手上,熟练地用锅铲推着逐渐凝固的蛋液,可思绪却飘到了韩远征语焉不详的那通电话,和司汤达那张总是带着几分刻意表演色彩的脸上,十一公斤黄金啊,啧啧啧.....

把摊好的鸡蛋皮倒进盘子里,擦了擦手,倚在厨房的门框边,李乐冲正窝在客厅沙发上,就着窗外灰白的天光翻阅一本当季的“playboy”的森内特问道,“教授,按照你以前当校长那会儿的标准流程,要是学校里有像司汤达这样的事情,学校一般怎么处理?”

森内特闻言,鼻梁上的老花镜滑下几分,眼睛从镜片上方瞥向李乐,嘴角扯出一个略带刻薄的弧度。

“怎么处理?”老头慢悠悠地合上书,想了想,“还能怎么处理?无非就是一套标准的临终关怀。”

“临终关怀?”

“嗯哼,”森内特调整了一下坐姿,“首先,学生处和他们的个人导师会像最先抵达现场的急救员,进行初步评估和情感包扎,当然,通常是无效的。”

“然后,事情会迅速上报到系主任和学院理事会那里,那帮人就像一群闻讯赶来的外科主任医师,围着病例开始会诊。”

“他们的首要任务,不是挽救这个学生,而是评估这场疾病对学校这个有机体可能造成的感染风险和声誉损伤。如果情况严重,比如涉及刑事犯罪,并且证据确凿.....”

老头耸耸肩,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自然规律,“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启动拔管程序。”

“暂停学籍是最直接的,相当于先打一针麻醉。紧接着,纪律委员会会召开听证会,那就是一场由法官、陪审团和刽子手共同出演的临床教学示范,流程绝对公正、透明、且冷酷无比。”

“而一旦警方提供的证据被采信,开除学籍就是最终诊断书。学籍注册处会像处理医疗废弃物一样,高效地将其档案打上红色的‘已终止’标签,移民局那边也会同步收到通知,后续的签证注销和可能的驱逐出境,那就是司法系统的殡葬服务了,与学校无关。”

李乐默默听着,嘬了嘬牙花子,“噫,听着真够利索的,一点转圜余地都没有?”

“转圜?”森内特嗤笑一声,“除非证据出现重大反转,或者警方最终认定其无辜。否则,在维护学术纯洁性与机构声誉这面大旗下,个人命运渺小得就像火化后的骨灰碎屑。更何况.....”老头像是想起什么,“你之前不是说,这小子本来就因为旷课问题要参加听证会了么?”

李乐点点头:“嗯,听说已经开过了,结果还没下来。”

“呵,”森内特嗤笑一声,带着点幸灾乐祸的意味,“那恐怕等不到法院的开庭通知了。”

“咋?”

“这学期的听证委员会里,有胡尔克那个老顽固和梅尼埃拉那个矫情鬼。胡尔克信奉规则至上,视学术纪律为生命,眼里揉不得沙子,梅尼埃拉则擅长从任何细微处挖掘态度和品格问题,对任何道德瑕疵零容忍。”

老头一摊手,“以你这位同胞的出勤记录和现在惹上的麻烦....我敢打赌,根本等不到法院开庭,学校的退学通知就会先一步塞进他的信箱,罪名是严重违反学业规定及可能损害学校声誉。用词之考究,程序之完美,足以让苏格兰场自愧不如。”

李乐叹口气,“得,这下真是雪上加霜,屋漏连夜雨了。”

这结果在他预料之中。LSE这样的学校,声誉是其立身之本,绝不会为一个卷入刑事犯罪、尤其是如此重罪的学生网开一面。

司汤达的留学之路,恐怕在黄金被搜出的那一刻,就已经走到了尽头。

转过身,回到案板前重新拿起刀,一边切菜,一边琢磨着,是不是该给教育处的高峰参赞打个电话,探听点更具体的消息。毕竟,官方渠道的信息会更准确些。

这念头刚闪过,放在桌上的手机就嗡嗡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罗婵”的名字,看来消息已经在小圈子里传开了。

接通,夹在肩头,手下却不停。

“喂?李乐?”电话那头,罗婵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惶然,“司汤达的事....你听说了吗?”

“韩远征下午给我透了点儿风声,”李乐含糊地应着,“怎么了?”

“我的天,真是他!我刚从欣怡那边听到消息,说是....走私,十一公斤黄金?他,他怎么会......”罗婵的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他平时也就是爱吹吹牛,讲究点排场,有点爱慕虚荣.....人其实不坏,挺热心的,怎么,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不至于去干这种违法的事吧?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李乐把切好的土豆丝扒拉到水盆里泡着,含混道,“是啊,谁也没想到。不过这个,咋说,帽子没证据,不会随便抓人的吧?具体情况还不清楚,等官方消息吧。”

“唉.....”罗婵叹了口气,带着一种出于同情却又不知从何下手的无力感试探着问道,“就是觉得....挺可惜的。好歹同学一场。你说,咱们.....能做点什么吗?比如,帮他找个好点的律师?或者去看看他?”

李乐放下叉子,拿起纸巾擦了擦嘴:“我的罗大小姐,你以前经历过这种事儿?”

“没有。”

“那不就得了?何况这不是在国内,是在腐国。你知道现在哪个监狱关着人?知道探视要什么手续?律师是随便能见的?”李乐转过身,从一旁的小框里拿出一根葱,扒着,“咱们现在啥情况都不清楚,贸然凑上去,除了添乱,能干嘛?韩远征既然通知了,说明学联和使馆教育处那边应该已经启动程序了。等等看吧,如果需要我们做些什么,比如凑点律师费初期垫款之类的,到时候再说。”

罗婵沉默了几秒,似乎也明白李乐说的是事实,叹了口气:“好吧,唉,希望他没事。”这话说得她自己可能都不太信。

“我再打电话问问其他人,互通有无啊。”

“成。”

只不过,刚挂断罗婵的电话,手机还没放下,又响了起来,瞄了眼,这次是伍岳。

“李乐”伍岳的声音听起来更务实,““韩远征跟你说了吧?司汤达那事儿?”

“嗯,说了个大概,就知道人进去了,原因挺吓人。具体细节,他也不知道,你那边有什么内部消息?”李乐起身,开始切葱花。

“学联也是今天上午才正式从使馆教育处接到通报。”伍岳语速很快,“是苏格兰场直接联系使馆的。初步透露的情况是,司汤达可能卷入了一个非法换汇,或者说洗钱的团伙里,扮演的角色是钱骡子。”

“钱骡子?”李乐重复了一遍这个从阿康那听来的,但在此刻语境下显得格外刺耳的词汇。

“对,就是最底层跑腿的,帮忙运送现金、贵重物品,或者把自己名下的银行账户借给团伙走账,赚取一点微薄的佣金或者跑腿费。”伍岳解释道,“通常都是些涉世未深,又急需用钱的学生。”

“那使馆那边说没说严重程度?”

“看涉及金额和深度。但麻烦的不是他一个人。”伍岳的声音沉了下去,“根据司汤达初步提供的线索,苏格兰场今天又突击抓捕了另外三个留学生,都是不同的钱骡子。”

“这下性质变了,从个别案件升级到关联团伙了,使馆这边压力很大,这边的学生里也开始传疯了。”

李乐擦手的动作顿了一下,“好家伙,这还是组团下副本啊?”

“唉,谁说不是呢!”伍岳苦笑一声,“对了,你明天下午有时间吗?”

“明天,干嘛?”

伍岳的话语里带着一股责任感,“出了这么一摊子事,学联总不能只当个传声筒。使馆负责官面上的协调和与国内联系,我们学联得把留学生们这边组织起来,看看能提供哪些实质性的帮助,安抚情绪,统一信息口径,别让大家以讹传讹,搞得人心惶惶。”

“说白了,这时候学联得有点担当,总不能真成了只会组织吃喝玩乐的俱乐部。”

李乐嘀咕一句,“我之前还真以为是。”

伍岳在那头也无奈地笑了一声,“该做事的时候也得做事。你来不来?多个人多份力量。司汤达再怎么说,也是自己人。”

李乐想了想,“成吧,不过先说好,我不一定能帮上什么实质性的忙。”

“你是大老板,见多识.....”

“打住,我就是个普通学生。”

放下手机,李乐一歪头,瞧见森内特正在厨房门口,探头探脑的瞅着自己,“您能听得懂不?”

“听不懂,能猜。”老头笑道,“怎么,还是那个学生的事儿?”

“嗯,就.....”李乐把刚才的两个电话一说。

森内特点点头,悠悠道,“这是得了一张前排的票?”

“算是吧。”

“记住,李,围观可以,别轻易把手伸进别人的绞肉机里,得保持距离。”

。。。。。。。

第二天下午,李乐按照伍岳发来的地址,来到了位于波特兰坊附近的大使馆。在门岗处登记了身份证,说明来意后,被指引到教育处所在的一间小会议室。

房间里已经坐了七八个人,韩远征、罗婵、庄欣怡都在,此外,还有几个陌生面孔,应该是其他涉案学生所在学校的学联负责人,个个眉头紧锁,会议室里弥漫着一种低气压的焦虑感。

伍岳正和一个戴着眼镜的工作人员低声交谈着。

韩远征见到李乐进来,抬手打了个招呼,罗婵也对他点了点头,眼神里带着询问,李乐微微颔首回应。

刚在韩远征旁边的空位坐下,想低声问问最新的进展,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两位穿着正式、气质干练的中年人走了进来。自我介绍一位是使馆教育处的参赞,另一位是法律援助办公室的负责人。

进来之后,也没什么寒暄,直接进入正题。

法援办的负责人首先通报情况,“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截至到目前,共有三所高校,五名我们的留学生被伦敦警方拘押......”

“五个?”

“不是,昨天还说三个呢。”

“就是,一晚上就变成五个人了?”

“这下麻烦了,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或者针对?”

听到高这个人数,学生里议论声起。

法援办的那位解释道,“我们沟通过,人数没错,这几位同学被羁押的理由都是涉嫌参与同一非法换汇团伙活动,初步定性为钱骡子角色......”

“警方透露,他们可能涉及为一个规模不小的跨境洗钱团伙服务.....通过运送现金、贵金属,或提供个人账户进行资金过渡.....”

“我们目前的首要工作,是尽快为这五位同学安排符合资质的律师,进行探视,了解具体指控和证据,并积极申请保释。”

“不过,由于案件可能涉及有组织犯罪,且涉案金额巨大,仅从司汤达同学处查获的黄金就价值超过二十万镑,警方反对保释的可能性很高。我们需要有心理准备,这有可能是一场艰难的法律程序.....”

接着,教育处的工作人员接过话头,“我们这边,已经分别与五位同学所在的学校取得了正式联系,说明情况,提请校方在事实查明前,审慎处理学生的学籍问题,并希望其提供必要的学生权益保障....”

“但各位也要有心理准备,根据腐国相关法律和大学章程,一旦刑事指控成立,校方很可能采取包括开除在内的严厉纪律措施.....”

这俩人的说的,流程清晰,分工明确,符合涉外事件的标准处理程序,但也透着体制内的谨慎和某种程度上的无力感,在面对他国司法机器时,使馆能做的更多是协调、沟通和提供有限的辅助。

之后是学联这边,韩远征和伍岳分别说了话,反正大意就是配合使馆工作,及时向各校留学生群体传达准确信息,避免谣言扩散。

组织人员,准备为即将到来的家属提供必要的接机、翻译和临时安置帮助,还有就是在律师允许的情况下,尝试为被拘押的同学送去一些基本生活用品和精神慰藉。

李乐安静地听着,捕捉着每一个细节,心里对事件的轮廓逐渐清晰,可也感到一种无形的、制度性的巨大压力正在缓缓合拢。

一场会开的闷闷嘟嘟。 众人脸上的表情并未轻松多少。现实的沉重毕竟不是一时热血能化解的范畴。

韩远征走到李乐和罗婵身边,“李乐,罗婵,还有个事儿可能要麻烦你们二位。”

“咋?”

“那什么,司汤达的爸妈,刚联系上,定了明天一早从国内直飞希斯罗的机票。他们第一次出国,英语肯定是不行的,人生地不熟.....”

“明天下午我们几个可能都要跟律师碰头,或者去跑学校的事情,抽不开身。要不,你们俩.....方不方便帮忙去接一下机,先把他们安顿到预订好的酒店?后续的事情,我们再一起想办法。”

罗婵闻言,立刻点头,“没问题,”

李乐看了看韩远征,又看了看罗婵,窗外使馆的国旗在灰白色的天空下静静垂着。他沉默了几秒,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行吧。把航班号和联系方式给我。”

司汤达的命运,以及这个事件投射在一个群体上的阴影,才刚刚开始显现其沉重的分量。

李乐知道,他这场田野,正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接近了更为复杂和灰暗的现实肌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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