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哒……吱嘎……”
沉闷而又迟缓。
谁也没想到，沉寂了百年的机关竟然有朝一日，会重见天日。
陈旧的链条齿轮环环相扣，随着声响越来越大，原本颤动的王座也变得摇摇欲坠，连带着整个墓室都颤抖了起来。
柳浅浅脚步一踉跄，幸而宇文煜的臂弯拥在她身后，才没有摔倒。
他们不知道开启机关需要多久，但是墓室的晃动不同寻常，就好像黎朝的覆灭与破碎，都在一夕之间。
忽然之间，一声轰鸣直接在石室炸响，原先的门洞轰然倒塌。
“轰！”
倾倒，却完整。
不偏不倚，斜靠在另一段的墙面上，化作一整块向上的斜坡。
整个王座都剧烈颤抖起来，台阶的接缝处也传出“咯哒咯哒”的声响，随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下沉去，像极了王座沉没的时候。
这次就连宇文煜都没有彻底站稳，柳浅浅几乎是倚在他的怀里，脚踝都已经弯折。
宇文煜的手掌几乎嵌入底座一侧，才堪堪维持住二人的平衡，没有跌倒。
“皇上，那里！”
柳浅浅来不及站正身体，就被四周墙面的动静吸引。
只见墙体的缝隙里不断渗透出沙粒，起初只是少许，随着摇晃的加剧，沙粒就好像积蓄的河流，迸发而出，在空中画出了一条弧线。
骇然。
只一眼的时间，喷涌而出的黄沙从一束变成了一涌，其强烈的冲击力居然让墙面都产生了一条条的裂缝，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龟裂开来！
王座猛烈颤动，顶上的碎石纷纷摔落，两块石板一左一右分开。
不等两人反应，黄沙就铺天盖地地落下。
一个念头同时在二人心头炸开，跑！
没有交流，没有对视。
几乎是同一时间，两人默契地向下跑去，背后是倾泻的黄沙，源源不断。
剧烈的震颤，原本看似坚硬的阶梯颤抖着将尘埃抖去，一条条龟裂的裂痕覆盖在表面，张牙舞爪，愈演愈烈。
柳浅浅没有一步能站稳，踉跄着像一个才学步的婴儿。
她此刻却全然顾不上自己的狼狈，因为才几步路的时间，四周墙面上的破口却越来越多，原本一条条的沙粒变成了拳头大的柱状，整个墓室都被飘散的沙尘笼罩，连视线都变得朦胧。
“小心。”
声音就在耳边，柳浅浅就要落脚的那处台阶竟是生生断裂开来，她看见了，只是也来不及躲避，她身体的重心早就向前偏移了。
“啊！”
下一秒，她就整个扑入宇文煜的怀中。
还不等她反应，宇文煜便一个拧身，一脚踏实在一侧的台阶，搂过她的后腰，就要将她打横抱起。
柳浅浅有了他的搀扶，立马站稳了脚，拒绝道，“我可以。”
方才摁下王座，宇文煜动了内力，此刻只怕也是强弩之末了。
宇文煜没有给她反驳的空间，脚步一错，就站到了她的身前，将后背给了她，“你不行，上来。”
话语短促而有力，只是气息听起来不如往日沉稳。
柳浅浅抿唇，看了一眼，也知道现在不是推拒的时候，便不再迟疑，上前一步，将自己的双手圈过他的肩头。
他的动作更快，站直身体的瞬间，臂弯有力地托住她的腿。
柳浅浅甚至还没有呼吸，整个人便随着他快速往前，她微微低头，将脸颊贴在他的后背上，连呼吸都变得轻盈。
当宇文煜踏下最后一阶台阶时，整个墓室的地面上早已布满了细密的沙粒，积累了厚厚的一层，就连陶俑的脚踝都被黄沙淹没，黄沙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叠高。
宇文煜的步伐并未因此减缓，他的目标就一开始就非常明确，石室的门洞所铸的斜坡。
毫无疑问，那是唯一的出路。
柳浅浅明显可以感觉到，随着地面黄沙的积累，宇文煜的步伐也变得有些迟缓，这些沙子就好像受到了指使，在他步伐落下时奋勇而上，叫他难以抽离。
她目光一扫，土色的陶俑之间，一抹染尘的银色格外醒目。
“皇上，余景同。”
宇文煜的眉头蹙起，还不等他说话，柳浅浅又道，“范樊修也算一朝能匠，他的后人，更不该埋没于此。”
“你猜到了？”
柳浅浅感觉到宇文煜的手臂略微松了力道，顺势就松开了他的脖子，两只脚轻轻落地。
“世上没有巧合，偏偏他与我们落入同一处石室。”
来不及两人多想，王座早已被黄沙淹没，这座墓室就好像在惩罚外来的入侵者，势要将一切吞没，再归于虚无。
柳浅浅给了宇文煜一个放心的眼神，她看了一眼四周，而后朝着石室的方向跑去，她的脚步不快，身子也轻盈，便没有陷入黄沙。
余景同早就醒了，只是他手脚乏力，成块的黄沙砸在他的脸上，只唤醒了他的意识，却不能促使他动得半分。
他想，原来今天就是那一天，埋骨的那一天。
宇文煜见柳浅浅暂时无碍，也是转身朝着一侧跑去，他一把拉起余景同的胳膊，毫不迟疑架到自己肩上。
“……呃……”他从地上被拉起的瞬间，他猛地睁开眼睛，尽管黄沙叫他视线模糊，却还是将人影看清，“皇……咳咳……”
“要是不想范氏无后，就打起精神。”
余景同眼中的惊诧比他从地上被拉起时更甚，他抿紧唇，一声不吭，顺着宇文煜的力道，拖着沉重的腿，尽量不拖延他的步子。
宇文煜也没有再废话，几乎是半拖半拽着，朝唯一的出路跑去。
黄沙淹没的速度越来越快，王座早已不见踪影，而其上的黄沙早已填满了每一个缝隙，远远看去，只剩下一座由黄沙填充而成的巨大山峰。
而当他再也无法承载一粒沙时……
质变。
柳浅浅不敢回头，黄沙从后方涌来，又在身侧回旋，身侧的陶俑一个接着一个到底，摔在黄沙上，却碎成千块万块。
无论他们从前如何栩栩如生，却也在这一刻化作尘土，碎裂的声音不绝于耳，却又在下一秒被吞噬殆尽。
宇文煜带着余景同从另一条路跑向斜坡，从柳浅浅身侧超越。
尽管他没有留下一个眼神，却和柳浅浅有着默契，他们绝不会浪费时间在无谓的地方。
只是，柳浅浅看着二人的背影，心如擂鼓，手心全是汗水。
她需要快一点，再快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