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怎么了？”
林夜汐疑惑地看着一连喝了三瓶静心剂的吴钰。
独孤萧嗤笑：“体会到我的苦心了。”
“之前建议他喝，他说自己还能坚持。”独孤萧嘲讽一笑。
吴钰：……
吴钰咽下最后一口药剂，终于放缓了气息，正色看向林夜汐：“你现在身体怎么样？”
说着，还没等林夜汐开口，又补充道：“别骗我。”
林夜汐：……
吴钰脸色有些难看：“他告诉我，你最多还能活五天……是吗？”
“五天——那肯定是假的啊。”林夜汐立刻摊手，努力做出轻松的模样，“我也就——”
“你——”吴钰皱眉，刚准备说什么，就听林夜汐慢悠悠道。
“最多三天。”
林夜汐比了个oK的手势。
吴钰：……
吴钰差点一口气没缓上来。
吴钰盯着还在呲牙笑的林夜汐，嘴唇颤抖片刻，又灌下一瓶。
“……淡定。”林夜汐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尽力安慰一下他，“你看我这活的其实也挺久——”
“你现在最好不要说话。”吴钰面色冷静地盯着她。
林夜汐：……
林夜汐难得老实地闭上了嘴。
“你就多体谅他一点儿吧。”独孤萧看了眼吴钰，冲林夜汐道，“年纪大了心脏不好很正常，你少说点话他就——”
独孤萧话还没说完就被吴钰按了下去。
“我在帮你说话好吗？”独孤萧不满。
“你也闭嘴。”吴钰咬牙。
林夜汐嘿嘿笑了两声，往后一靠将胳膊挂在了靠背上，刚准备说什么，却估算错了力道，身体失去平衡，往后一倒……幸好在落地前被柳无咎接住。
林夜汐回头看看他，见他面上还是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手上多了个盘子，盘子里装着煎好的肉块。
“说了别折腾。”柳无咎一边说着，一边给她扶正，将餐盘放在桌子上，给了她刀叉。
林夜汐盯着盘子里的肉，可能害怕她手脚不利索，还专门切成了小块。
林夜汐看了眼还在怄气的吴钰，决定先尝一口，她也是有点饿了。
结果嚼了几下，林夜汐的脸耷拉下来，脑袋也跟着垂了下来。
“怎么了？”
“……咬不动。”林夜汐失落道，努力咽下了那还没嚼烂的肉块。
柳无咎：……
柳无咎叹了口气：“那你吃点菜吧。”
“可是我想吃肉……”林夜汐情绪持续低落。
“……那你再等一会儿吧。”柳无咎说着，拿起盘子又进了厨房。
“你事儿怎么那么多呢？也亏他能受得了。”独孤萧嫌弃道，“自己身体什么情况不知道？回头一嘴下去牙给你咯掉你就不想吃了。”
“你管我？”林夜汐继续和他呛，“怎么？羡慕了？”
“羡慕什么？羡慕你过不了几天就死？”独孤萧冷笑道，“还是羡慕你连吃肉都费劲？”
“就你话多？”林夜汐翻了个白眼。
“你不服来打我啊。小心点儿别半路摔一跤把自己那老骨头摔散架了。”独孤萧不屑。
“你话怎么这么多呢……用你费心？我回头就——”林夜汐话没说完，猛地弯下腰咳嗽几声。
咳嗽完还摸了摸自己的膝盖：“好奇怪，也没磕着怎么就疼了呢？”
独孤萧淡淡：“老寒腿吧。”
林夜汐：……
“也叫风湿性关节炎。”独孤萧友情提醒。
林夜汐：……
“我不知道？用你提醒？”林夜汐没好气道。
“不是你刚才琢磨那一会儿了。”独孤萧不屑一笑，还想说什么，却见镜头倏地一转，林夜汐消失在了屏幕里。
柳无咎不知何时跑到了林夜汐身后，一手拿过手机，阻断两人的互掐。
“先挂了。”柳无咎淡淡扫了独孤萧一眼，向他颔首示意，没等他回答就挂断了通话。
独孤萧看着黑屏的手机：……
“那条蛇肯定生气了。”独孤萧转头冲着吴钰嘿嘿笑道。
吴钰扶着额头，靠着船壁，闻言慢悠悠看了他一眼。
“他不是早就生气了吗？”吴钰想到方才柳无咎的神情，“……虽然现在看来他要气炸了。”
独孤萧按了下屏幕，也跟着挂断了通讯。
“你还行吗？”独孤萧挑眉。
“好得很。”吴钰面无表情，“送人走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放心，我都有经验了。”
独孤萧：……
吴钰抬眼，冲他微微一次：“你放心，等你走的时候我也会给你买副好棺材的。”
独孤萧：……
“那她呢？”独孤萧努努嘴。
“尊重她的意见，火化。”吴钰平静道。
独孤萧有些意外，余光仔细观察，果不其然看到了他握紧的拳头。
“……真是的。”
吴钰闭上了眼睛。
“我要去找她！”艾斯弹起身，朝马尔科道，“你也听到了吧？她只有不到三天了，见她最后一面应该还来得及。”
“艾斯，来不及了。”怀迪贝看着地图，皱着眉头道，“我们现在已经靠近香波地了，而他们的船好像中间出了岔子，那座岛离香波地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如果真像她说的，还不到三天……那我们是无法和她碰头的。”
“先不说路线，大海那么大，就算和她在一条航线上，也不一定能找到她的船。”马尔科道。
艾斯听言，握紧了拳头。
林夜汐偷偷看了柳无咎一眼，感觉他周身的黑气要凝固成实体了。
“再试试。”
可柳无咎并没有多说，平稳地将餐盘放在林夜汐面前，面色平静。
林夜汐顿了顿，试探地插起一块肉送到嘴里，发现其软糯到一抿就烂。
林夜汐撩开头发，看了看他。
“可以就行，吃吧。”柳无咎搬了个椅子，坐在她的身边。
经过那么番折腾，太阳西落，红霞布满了天幕，璀璨的金色从云霞中渗出，洒在茫茫海面，掀起一阵阵金色的浪花。
“……又过了一天啊。”林夜汐望着海面，喃喃道。
说着，想到什么，立马转头对柳无咎道：“我说的三天是从明天开始哈，不是——”
林夜汐话没说完，在柳无咎冰冷的眼神中闭上了嘴。
林夜汐扭过头，撇了撇嘴。
“今天我守夜。”
到了夜里，繁星挂在天上，月光反而变得黯淡起来。
柳无咎冲明寂淡淡说了句，示意他可以回到自己的房间睡了。
明寂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林夜汐，很有眼色的一言不发，扭头往船舱下走去。
林夜汐缓缓坐正，她知道柳无咎要和她说什么了。
“你很想死吗？”柳无咎问的第一句话就是这。
林夜汐：……
林夜汐歪头深刻思考了番：“我好像之前就和你说过了，不是很想。”
柳无咎冷笑一声：“是吗？我看你那么洒脱还以为你期盼地不得了呢。”
林夜汐知道他在怄气，也没生气，无奈地摊了摊手：“也不是我期盼，主要是改变不了不是？毕竟到了这个时候，既然怎么做都改变不了，不如坦然接受。”
“……谁和你说的改变不了？”柳无咎冷不丁问道。
林夜汐：“……什么？”
林夜汐眼神一凝，猛地看向他。
柳无咎揉搓着手指，定定地盯着她。
“我有一个方法，应该可以。”柳无咎淡声道，“但那个方法有个弊端，我回头再和你说，先和你谈谈你愿不愿意。”
“……我还挺愿意的嘞。”林夜汐没犹豫多久，嘿嘿一笑。
柳无咎：……
“哦，只要不是像现在这样，跟个废人一样就行。”林夜汐补充道。
“……不会。”柳无咎闭了闭眼，“这个方法很简单，麻烦的是后续条件。”
“后续条件？是什么？”林夜汐挑眉。
“就是你需要回到还没变成这个样子的时候。”柳无咎扶额，“这个方法那只妖教我的时候我以为用不上，那个使人身体倒退的方法就没怎么听……”
林夜汐：……
“不过我可以现在帮你先弄好，等到时候再想办法变回去。哪怕只有一瞬间，你的身体也能锁定并持续处在那一时间段。”
“那我变回去后身体会长大吗？”林夜汐支着脑袋，“如果会成长的话过不了几年不还是会像现在这样吗？到时候怎么办？再用这个方法吗？”
“……不会的。”柳无咎不知为何，错开了目光，“不会长大。”
“那我到时候要是回到五岁怎么办？”林夜汐眯眼看着他，“那不是更糟？”
柳无咎沉默了。
林夜汐躺了回去：“所以你还是有事瞒着我。如果没猜错的话，成功过后你能控制我的身体是成长还是停止吧？”
“……是的。”
“为什么？”
“因为这个方法是和我结契，共享生命。但前提是你的身体支持你这么做，所以需要让你的肉体回到之前，生命力旺盛的时候，这样才能——”
“共享？”林夜汐打断了他，“你脑子糊涂了吧？”
林夜汐不可思议：“我以为我之前说的很清楚了，咱俩——”
“我知道。”柳无咎平淡道，“所以一开始我没打算告诉你的。”
林夜汐刚想说什么，被柳无咎打断。
“你不用担心，这个契约我随时都能解除。解除完你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只是身体会随着时间生长，像其他正常人一样。”柳无咎指节发白，面上依旧很平静，只是眼帘垂了下去。
林夜汐没再说话，仔仔细细打量起柳无咎来。
柳无咎闭了闭眼，任她打量。
林夜汐起身，走到他面前。
“……”
“……抱我回去，累死了。”
柳无咎睁眼，见林夜汐冲自己伸出双臂，便顺从地将她打横抱起，走到寝室动作轻盈地放在床上。
林夜汐扶着额头，像是在思考什么。
静默良久，最终叹了口气。
“好吧，你说的副作用又是什么？”林夜汐抬眼，明亮锋利的黑眸在这张皱纹横出的脸上依旧那么显眼。
“就是……毕竟是将身体时间倒退，所以会发生一定程度的灵魂紊乱。”柳无咎坐在床边，犹豫片刻道，“就是在你身体倒退后，不同阶段的灵魂会先后进出融合，也就是说——”
“我用着十几岁的身体，灵魂却是我几岁时候？”林夜汐皱眉。
“……是的。”
“大概需要多长时间才能融合完成？”
“少的话一月不到，多的话几年。”
林夜汐猛地起身，却因为动作太猛而呼吸一滞，捂住胸口喘了好久。
“……打个比方，如果你的身体回到了16岁的状态，在回去的一瞬间你就可能失去之前的记忆，只知道在你那个年纪段发生的事情。”柳无咎扶着她的后背，“而且这个是没有规律的，也许上午是你18岁的灵魂，下午就是5岁的。”
“……你的意思是我要过28个灵魂碎片？”林夜汐疑惑。
“不用那么多次……看运气吧，如果运气不好，分裂的太多，确实需要。但一般也就几个。”柳无咎皱眉，“这个东西他没和我说太多。”
林夜汐：……
林夜汐回想了下自己以前的样子，沉默了好久。
“……我同意你的计划。”林夜汐叹了口气，“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说。”
“就是……我以前脾气不太好。”林夜汐摸了摸鼻尖，“如果到时候说了什么伤害到你的话，那我现在道个歉。”
柳无咎一愣。
“嗯……就是我十几到二十多那段时间吧，要是到时候嘲讽你什么了你别放在心上。”林夜汐哈哈一笑，“虽然我还不知道这个方法能不能成，但现在提前说嘛。”
“还有就是……我要是说了什么让你难以接受的话，你也先别走，你就再坚持一下，等我恢复正常了再算账也行……就是别到时候气疯了直接跑——”
林夜汐没说完。柳无咎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放心，虽然我不是人。但在那个情况下抛下你的话，不太符合人道主义。”柳无咎一本正经。
林夜汐一怔，而后笑了起来。
“那到底怎么做才能让身体倒退啊……”林夜汐笑着，又纠结起来。
“只剩三天不到了诶。”
……
柳无咎沉默顷刻，抓起了她的手：“先弄吧。”
“万一到时候失败了呢？”林夜汐没有抗拒，盯着他在自己手上写画着什么，“我死了之后你会怎么样？”
“没影响——”
柳无咎话没说完林夜汐就用另一只手捏住了他的脸。
怪软的……林夜汐挑眉想着。
“说实话。”
“……会有反噬，但并不严重。”柳无咎道，“修养几年就没事了。”
……那就行。
林夜汐心底嘀咕，无聊地趴在手肘上，盯着柳无咎纤长白皙的手指看。
到了最后，柳无咎咬破了手指，将血滴在了她的手背上。血液刚一触碰，便融进皮肤，在其上形成一圈血色纹路。
林夜汐盯着柳无咎沾血的尖牙看了片刻：“……你咬自己不会中毒吗？”
柳无咎：……
“你的兽医证怎么考的？”柳无咎舔了下牙齿，“可以自己控制的。”
林夜汐：……
在手背上的血红色图案浮现时，林夜汐同时感到了一股莫名的气息，像是将自己和另个东西连起来了，自己对周围的感知越发清晰了。
柳无咎看着契结成后，便放下了她的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睡吧，我去守夜。”
“好吧，拜拜。”林夜汐随意地挥了挥手。
……
“什么？只有三天了？”泽法诧异地问旁边的海军，“真的？”
“……严格来说，是三天不到，老师。”艾恩垂着眼帘。
“那就要加快了啊。”泽法咬着雪茄，“老夫非要在她临死前见她一面不可。”
“……这是她现在的样子，老师。”旁边的宾兹将刚画出的林夜汐样貌递给泽法。
“……脸呢？”泽法看着这张一时间看不出是前面还是后背的图疑惑道。
“……她遮住了，老师。”宾兹道。
泽法：……
“但是看那个光头和那个绿色头发的男人，应该能认出他们的船。”艾恩道。
……
柳无咎坐在椅子上，仰头望着海面。
他们其实都知道，成功的概率小的不可思议，毕竟这个世界上哪儿有能让身体倒退的方法呢？
就算有，他们现在也是半点消息都没有。
就剩三天不到了。对于柳无咎漫长的寿命来说，三天，好像眨下眼就过去了。
柳无咎能看出林夜汐其实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
林夜汐之所以会这么配合，主要还是想安抚一下他吧。
林夜汐能感觉到他的不甘，所以选择配合他，也算是给他一些安慰。
柳无咎捂住了眼，长叹口气。
当时为什么会答应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