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着聊着，她就问起了这宅子。
王土瑞“嗨”了一声，那态度仿佛这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
“这四合院是我祖父那辈置办的，到我这里第三代。”他道。
“我祖辈以前是旗人，清朝军队不是有八旗制度嘛，他是汉人，归的是汉军那部分，属于正白旗。”
“哦，那您祖籍是？”素维桢问。
“要追溯起来，祖籍应该在辽东，不过我是在北京城里出生长大的，地道的老北京人儿。”
王土瑞接着道，“清朝政体覆灭之后，当时的民国政府收了不少旗人的宅邸充公，我祖父那时住在紫禁城外的朝阳门，好几户门脸都是他的，后来被强制腾退，生计没有着落，就跑回北方去做生意。”
“生意做几年有了起色，攒了些家底，又回来，从别人手里，才买下现在这个宅子。”
素维桢道，“那您算是旗人后代了。”
王土瑞丢了一颗葡萄进嘴里，淡然道，“嗨，什么旗人，现在谁还提那个，甭管过去多牛逼的旗，如今也是五星红旗领导的。”
素维桢接了一句，“嘿，这么说我也是在旗，五星红旗。”
王土瑞开始给素维桢讲解，“这旗人啊，主要分两个群体，一个是宗室，一个是军户，当然还有包衣啊，也在这个系统里面。‘包衣’是‘家里’的意思，是给皇室当奴才的，俗称内八旗。”
“努尔哈赤的直系子弟就属于宗室，腰间有一根黄色的带子系着，努尔哈赤叔伯那几支的后代，属于觉罗，也是宗室范畴，腰间系红带子。”
“这黄带子地位不一般，在清朝是有特权的，杀人可以不偿命，犯法也只进皇家大内的衙门，由宗人府处理，”
“宗室之外就是蒙古的王公贵族，光爵位就有18级。”
“再是军户，这身份上就比宗室贵族差了，是兵丁，不过俸禄高，没有赋税，拿得就是净收入，据说比当时的知县工资还多。”
“我祖辈就是军户，那时候有‘铁杆庄稼’的叫法儿。”
素维桢好奇，“那这八旗制度是怎么来的？”
王土瑞道，“说起来，这八旗是清代满族建立起来的军队组织。”
“满族原来自称是满洲人，源自女真族部落。努尔哈赤掌权时期，经常出去打仗，跟人争地盘儿，他征服的人多了，总要想办法管理，于是就把人分组。”
“一个小组十个人，叫‘牛录’，就是‘箭’的意思，这小组的领头人，叫‘牛录额真’，是‘主人’的意思。”
“后来人多起来，努尔哈赤就把一牛录的人阔充到300人，五个这样的牛录队伍，合起来称为一个‘甲喇’，领头的就是‘甲喇额真’，汉化的意思好像是关节的那个节。”
“五个甲喇，组成一个‘固山’，头头是‘固山额真’。固山差不多就是部落的意思，后来有人说这是‘旗’的意思。”
王土瑞说到这里，呵呵笑了一声，“你知道为什么这编制都是五五进的吗？”
素维桢听得来劲，捧哏到，“哦，有什么说法儿？”
“女真是个渔猎民族，出去打猎讲究一个阵型，后头设一个围底，左侧前面点，设左围肩，再前面点，设左围端，右边就是右围肩和右围端，形成这么一个口袋式的阵型。”
王土瑞边说，边用手指沾了自己杯中的茶水，在桌子上画了个示意图。
“当猎物进到这个口袋阵里头，左右两端的人就抄前合拢，把猎物困住围杀。对他们来说算是屡试不爽的战队了。”
“这就垫定了八旗的基础。”
“不过万历二十九年，努尔哈赤身边只有四个固山编队，为了方便管理，就用黄、蓝、红、白四个颜色的四角长方旗子来区别，”
“女真啊，把红黄蓝白分别对应大自然的太阳、土地、蓝天和水。”
“之后人越打越多，就阔增了四旗，给原先的四旗外边多加了一圈红边儿来区分，这里面有一面是红旗，再加红边就分不出来了，于是就改为加白边儿。旗子的形状是五边形的。”
“八旗的叫法就成了，正黄正红正蓝正白，镶红镶黄镶蓝镶白。”
素维桢感叹，“哦，八旗原来是这么来的。”
王土瑞抬手一压，“这只是雏形，还没完呢。”
“等到了皇太极时期，他征服了蒙古部落，把投靠他的人收编为蒙古八旗，原来的八旗就是满八旗，之后又往中原，沿途征服、俘虏了不少汉人，吸收过来，编为了汉军，就是汉八旗。”
“到了这个时候，整个八旗制度才算成型。”
“清军在入关之前，根据记载，起码有十多万人马。入关之后，还把军队的叫法改了，像‘牛录’改为‘佐领’，‘甲喇’变成‘参领’，‘固山’呢，叫做‘都统’。”
“我听说以前的八旗人不用劳动生产。”素维桢问，“是这么回事儿吗？”
“对，清朝对旗人采取的是供养制度，分地分房还给安排工作。旗人是不允许从事其他低贱职业的，不农不工不商，更不能做戏子去。”
“平时在皇家当差，做一些守城的清闲工作。要是有些身份或功绩，还可以往上升迁。”
“这旗人的地位高于普通人，除了宗室贵族之外，旗人之间也有歧视链，满族旗人高等，蒙古旗人次之，汉族旗人最低。”
王土瑞忽然叹息一声，“就算如此，我祖辈当时的日子也过得非常滋润。那时可是上赶着给皇家当奴才呢。”
“要我说这满人的格局还是太小，这江山基本是在汉人的帮助下打下来的，还把满汉权利划分开来，压制奴役汉人，这不亡才怪了。”
“你想想民国时候，为什么那么多满人要改汉姓？他们也怕啊。”
“爱新觉罗是大清国姓吧，很多改姓了金，钮祜禄氏改姓郎，赫舍里氏改姓赫，佟佳氏改姓佟，富察氏改姓富、付和傅，瓜尔佳氏改姓关，叶赫那拉氏改姓那……哎，后面还有好多，就不说了。”
“后来建国了，讲究民族团结，这些满人才敢跳出来，提起祖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