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傍晚，赤红的火烧云，远远地挂在山巅。
乡下的风里带着一些淡淡的热气，从车窗外吹来，吹在张绪言的脸上，暖暖的。
小车后排的婆娘，看着前边越来越近的村口，不由地伸手整理了一下自己新买的衬衫，又想起了一事，便对着张绪言问道：“老张，明天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明天吃过中饭吧。”张绪言道。
“这么晚？”婆娘皱眉道。
张绪言推了推自己的眼镜，虽然还是大黑框，但崭新崭新的，是他前几日在县里特意配的新眼镜，道：“明天上午还要祭祖，这总要吃了饭走才好。”
“好咯。”婆娘点了点头，然后看着车子在那熟悉的老饭馆门口停下。
看着那门口的王婶子，不由地脸上露出了笑容。
已经六十多快七十，还身体矫健的王婶子，正踮着脚往门框上挂红灯笼，见车子停下，便是扯着嗓子朝里喊：“绪言到啦！快出来迎迎咱们的县领导！”
话音刚落，二叔公拄着拐杖快步迎了出来。
看着那边下车走过来的张绪言，老人浑浊的眼睛里闪着光，粗糙的手掌在他胳膊上拍得噼啪响，“当年你爹总说，咱山里娃能混个吃公家饭的差事就烧高香了，哪想到能出个县领导！”
“哎呦，二叔公，我哪里是什么县领导哦，只是...只是上了级别。”张绪言呵呵地笑着。
“副处级呢，刘村长跟我说得清楚，县领导都是处级、副处级的，你上了副处级，那就是县领导了......”
屋里很快涌出来十多号人，一个个笑着簇拥着张绪言两夫妻往里边屋里去。
里边今天摆了两桌，男人一桌，女人一桌。
两夫妻各自坐了上首，听着这些老邻居和老亲戚的恭维，笑眯眯地跟身边的人言语着一些七七八八的事情。
王婶系着沾着面粉的围裙，端着刚炸好的丸子从厨房出来，将碗放在了张绪言面前，笑着道：“快尝尝王婶的手艺，还是按你小时候爱吃的口味炸的，放了咱自家磨的花椒面。”
“要得，要得，我最喜欢。”张绪言用力地点着头。
说起来，他上学的时候，就念着这一口。结果一直到后来去部队，再后来到林场，再后来到狼山上班，加起来也就吃过那么两三回。
一直到他当了鸭山的书记，这老饭馆里又请了王婶来帮忙做事，这才有机会，再吃上两回。
旁边的老表，站起身来，手里举着瓶包装有些褶皱的白酒。
“还记得不？前几年你在狼山当办公室主任的时候，咱们在麦场边喝酒，你说这辈子能熬到正科就心满意足了。这才几年，直接到副处，真是坐着火箭往上蹿！”
他拧开酒瓶给张绪言倒酒，哈哈笑道：“来来，今天要多喝几杯，可莫要说什么又人不舒服。”
“喝三两，就三两啊，多了，我如今可扛不住。”张绪言连忙护住酒杯。
“要得，三两就三两。”
见得老表点头，张绪言这才松开手，让老表倒酒。
只是这才喝二两，外边又有人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这还刚进门，便又笑声传来：“哎呦，张县长你回来，都不做声啊...我刚听的消息，就赶过来了，今天怎么着都要陪你喝一杯。”
张绪言无奈苦笑：“刘村长，我就是回来打个转身...”
“你打个转身，也是回来了。”
刘村长笑嘻嘻地拉了个凳子，坐了过来，然后接过旁边王婶送过来的碗筷，提起酒瓶，便是道：“来来...我来得晚，先自罚一杯......”
瞧着刘村长那干脆利落的模样，张绪言那是一阵的无奈。
谭亮这会，也回了家中吃饭。
谭父谭母特意做了一桌好菜，陈敏负责从厨房里往外边端菜。
堂叔谭斌一边喝茶，一边感叹着在跟谭亮闲聊。
自从从位子上下来之后，以前威风八面的谭书记，如今头发也多了不少的白发。
不过，脸上的神情，却是相当轻松。
所谓，无官一身轻。
“你叔我如今也是看明白了，有些事强求不得，得看命。”
谭斌一脸唏嘘地对着谭亮，道：“当初，你刚毕业的时候，我想办法把你搞到办事处。”
“总想着，有我在，你以后多少也能有些机会上进。”
“但谁晓得...这才几年，你就坐上了副处级。”
谭亮笑着，道：“这也是多亏了，斌叔当年你帮我进了办事处。”
“哎...”
谭斌便是笑着连连摆手，“你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只要有彭书记在，你早晚都会上副处。”
说到这里，谭斌便是又道：“而且，我看彭书记这架势，以后估计至少也能进部级，你只要跟紧彭书记，以后搞个厅级，问题不大.....”
那边谭父这时从厨房里出来，笑着道：“唉，斌哥，你想太远了。如今谭亮才三十几岁，就副处级了。说起来，我都有些担忧。”
“你担忧什么？”谭斌瞪着谭父道。
“你说...这是不是太快了。三十出头的副处。”谭父道：“太引人注意了。”
“嗤...”谭斌哼声笑道：“你看你，就是老实了几十年了，可万千的莫要影响谭亮。”
“年轻人，就是要心气高，这副处算什么？你看看人家彭书记！跟谭亮同年，他副厅都不担心。你还担心谭亮副处太高了。”
说到这处，谭斌便是道：“当官这个事情，没别的，只争朝夕。”
“早一步上，那你以后就多一分机会。迟一步，那就处处迟，搞迟了，以后有机会都不一定轮到你。”
说到这里，谭斌便是又看向一旁的陈敏，笑着道：“陈敏，你副科也快两年了吧？”
“啊...还差几个月呢。”陈敏笑着道。
“嗯...来得及。”
谭斌连连点头，然后看向谭亮，道：“彭书记，应该差不多要到年底走？”
“我听说是元旦前，肯定要走。”谭亮道。
“那来得及！”
谭斌笑着道：“以你和彭书记的关系，在他走之前，请他把陈敏提上正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