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的穆家老宅，掩映在树影花丛中，像沉默而巨大的猛兽。
苏晓希大概打量了一下，便默默垂眸。
苏家与穆家的差距肉眼可见。
在苏家讨生活已是不容易。
穆旭之比她当初回到穆家时还要小很多，身体还不好，怎么生活下来的，她有些不忍心去想。
“苏小姐。”曹多停好车，带着她往里走。
“那边儿是主楼，咱们今天不用去那边。”
苏晓希点点头，沉默地跟着他走到了很靠后的位置。
这一路足足走了快一个小时，苏晓希看到了外侧有车辆可以通行的路，但估计平时很少有车开过来。
曹多很有眼色，见她往那边看了一眼就解释：“早些年，听说家里只能把车开到底下，全靠步行上来。现在有时候也会。”
曹多说的有点含糊，苏晓希却听懂了。
要是有人被刻意刁难，或者有求于人，自愿放低身段，就会步行上山。
外人也就罢了，同一段回家路，家里的不同的人也只能乘车到不同的位置。
生活在这个家族里的小辈，如果是不被重视的，也会有人用“规矩”这个万能借口来刁难他们，每天进出老宅都要自己用双脚去自己慢慢走。
而像穆旭之这样在这个大家族里面活的好像影子的，必然就属于这一种。
之前只想到穆旭之小小一个孩子，离开家要独自顺着公路走很久很久；却没想到，在家里时，也要走这么久。
苏晓希的拳头攥紧，指甲掐在掌心的疼痛让她冷静下来。
两人走了十几分钟，才来到一栋二层小楼外面。
穆家除了主楼，其余的小楼从外面看都是风格类似的，苏晓希推断，它们是在不同时期陆续建造的，但都遵循着相同的规制，隔些年统一重新装修一次，才能保持现在这样看起来整齐划一又贵气天成的模样。
苏晓希深深吸了几口气，跟着曹诺来到一栋标着“29”的小楼前。
但跟随曹多走进去的时候，却没看到穆旭之。
客厅里干净整洁，但却感受不到什么生活气息。
苏晓希看了一眼头顶奢华明亮的水晶灯，唇角抿了抿。
“他住在负一楼。”曹多解释了一句，把苏晓希带到楼梯前，却没有跟着下去的意思。
苏晓希冲他点点头，自己缓缓下楼。
楼梯上没有灯，光线很暗，只能凭借顶上房间散过来的光线。
而拐过一个拐角，就是另外一种灯光。
苏晓希抬头看了看，这是特质的，和自己办公室买的那种一样，对穆旭之的影响能够降到最低。
还没下几节台阶，苏晓希就看到了穆旭之。
这一次他没穿护具，仰着白生生一张小脸儿，眼巴巴地瞅着楼梯。
“苏姨姨！”
他用力挥舞着短短的手臂。
他们明明才见过面不久，穆旭之眼里，她也只是个稍微熟悉的陌生人。
可是这一瞬，苏晓希真切地理解到什么叫眼睛会发光。
他好像在迎接他的全世界。
苏晓希加快脚步下口楼，在楼梯口蹲下来，张开手臂。
穆旭之愣了一下，就冲过来一头撞进她怀里。
“苏姨姨！”他小心翼翼地解释：“我不穿护具的话，不可以到楼梯以外的地方去。”
顿了顿他才又说：“你是我的第一位客人，我……不想那样见你。”
苏晓希压着眼泪，“你怎么样见我，我都会很开心的！”
她有些僵硬地拥抱着怀里这个小小人儿。
三岁的孩子，身上带着一股清香。
头发细细软软的，蹭在脖子上，好像什么小幼兽的毛毛。
小小的身体也是软软的，让人的心不由自主跟着就软成一滩水。
“苏姨姨，主人是不是应该邀请客人参观一下家里！”
穆旭之明显很贪恋她的拥抱，但还是试图努力做个合格的主人。
“那我抱着你参观吧！”苏晓希打量了一眼，只有她和穆怀年。
地下室面积也很大，虽然只是隔出来一部分，但也有接近两百平方，没有被分隔成不同的房间，只是用不同的家具摆放来划分功能区间。
但是这里一扇窗户都没有，也只有角落里亮着盏特制灯。
整体来看，光线还是非常昏暗的。
而且这里，白天也是这样的。
一年四季，每天24小时，都是这样儿。
苏晓希深深吸了几口气，抱着穆旭之的手臂又收紧了一点。
“苏姨姨，你看，平时我在这里待的最多！”穆旭之伸着短短的小胳膊给她指。
苏晓希看过去，那里摆了一套小小的桌椅，后面靠墙放了一排书架。
看封面，都是适合婴幼儿阅读的一些书。
苏晓希的声音放得很轻，“你认识字吗？”
穆旭之看着她，摇摇头，神情黯然了一瞬，又扯出很开心的笑容，“但是我可以看图画呀！我还会画！”
他又很开心地带苏晓希去看他画画的地方、吃饭、玩玩具的地方。
“那边是我嘘嘘和洗澡的地方。”
穆旭之唯一没有带她仔细看的地方是东北侧的角落，只是站在屋子正中间指了指。
至于睡觉的地方，不用特别指出来，旁边摆着的床就是了。
苏晓希皱眉。
卫生间是透明的玻璃幕墙，马桶也是一览无遗。
“平时，你就一个人在这里？”
苏晓希小声问。
“嗯，我这里太暗了，别人待久了，会很难受。”穆旭之说着很紧张地看着她‘，“苏姨姨，你也会觉得很难受吧？”
“没有，我觉得自己好像忽然闯入了童话里的地下小精灵世界！”
苏晓希笑着抱着他走回画画那里，席地而坐，“来，咱们分享一下，你都画了些什么。”
穆旭之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拿出厚厚几个画夹，把里面叠放整齐的画一一给她看。
穆怀年站在楼梯上，远远地看着。
早在穆旭之带着苏晓希参观“书房”的时候他就来了，却没打扰他们。
而他们俩，也一直没发现他。
那一大一小的背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很美好。
穆怀年忽然想起来自己多年前做的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