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深吸一口气，眼里第一次有了亮光：“像把断掉的生命，接回来了一样。”
星落没有说祝贺，他只是静静看着那缝合点：外骨与人的肉接处泛着淡淡的银光——那是魔法本源与神经的连接处。
“你做到了。”他最终开口，“但你想做的，远不止疗伤。”
“当然。”莫妮卡合起光板，背影像刀，“我要把整个人类变成不再可被屠宰的种族，完成进化。”
学院的赞誉没有持续太久。关于“外附魂骨”的争议迅速发酵：有人把它称为“第二身体的自由”，也有人把它骂成“人类的背叛”。光明教廷发布谕令：凡装配外附魂骨者，皆为‘违逆神明之徒’。城中有人点燃篝火，焚毁她的研究副本；也有人夜里敲开她的门，低声说“我愿意，请帮助我”，掏出仅有的一枚铜币压在门缝里，像压住一线希望。
莫妮卡的门一次次打开，又一次次关上。她的眼神越来越冷，语句越来越短。有人劝她收手，她摇头：
“当神明把灵魂当税收，我要做的就是重新把身体还给人类。”
学院理事会对她下了两道书面劝诫，第三道直接变成逐出。那天大厅里空荡荡，星落从台阶上下来，把一枚封存令轻轻放在她桌上。
“你可以走慢一点。”他低声，“等安魂谷的形势明确，等我们整合更多支援，外附魂骨可以变成‘战地医疗’的名义。”
莫妮卡笑了，眼神里有碎光：“星落，你总能找到一条曲线救国的路。可我喜欢走直线。”
“直线的尽头，可能会被人口诛笔伐，甚至神明也会落下刀。”
“那刀已经落过很多次了。”她提起白箱，抬眼看他，“我是你的学徒，但不是你的影子。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
她转身的那一刻，白衣轻轻摆了一下，像一朵在雪里开过的花。
离开学院的莫妮卡带着第一批外附魂骨受试者去了北地。那里风硬，雪也很冷，教廷势力稀薄。她把营地搭在被光明教廷烧毁过的村庄边，开了一个“骨坊”，白天救人，夜里制作外附魂骨。
很快，另外一种消息传来：莫妮卡在北地以“骨契”为代价，改造了逃兵、强盗、黑市商。有十几人因为“骨契冲突”死在台上。教廷派出神使来围剿，她把神使的翅膀用骨钩挂在墙上当标本。
“你疯了。”星落在人群里按住她的手腕，压低声线，“你越线了。”
“我只是不再乞求。”莫妮卡把手从他掌心抽出来，骨钩上滴着神使的血，她抬眼看他，笑得像在发烧，“你有没有想过——把神明当试验体？”
“但是你把人当器皿，走到了我不愿看到的一端。”
“你看，”她微微倾身，气息贴近他耳侧，“你还是喜欢干净的路。可星落，我们的世界已经不干净了，那么这条路我来替你走。”
那一夜，她带走了半数受试者，叛离人类城域，建了自己的“骨城”。厚重的外附魂骨沿着墙体攀爬，风吹过碎骨发出低低的吟唱声。地下势力则把她称作“骨后”。
安魂钟响起的夜晚，谷风从四面来，沉沉像要把所有争执盖住。星落站在谷中，银铃轻拨，月陨之刃已列阵，龙群在更高的夜里收拢翼尖。
“钟声好听吗？”一个声音从谷口的风里穿过来，带着熟悉的嘲弄。白披风裹住骨甲，从暗处走出。莫妮卡停在火光边，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阵列，最后落在星落身上，“你这支佣兵团，比我预期的更‘文明’。”
“你来投降？”巴尔洛克握住虚空之锤，眼神横在她的铠骨上。
“投降？”莫妮卡笑，“我是来帮他。”她抬手指了指星落，“只帮他一人。”
四周一瞬静下来。潘多拉看着她，眼神冷意微动。伊莎贝尔把披风往里拉了半寸，挡住了堕落神力在指间的微光。
星落没有说欢迎，也没有说拒绝，他只是一步一步走近，直到能看见她眉眼间那抹倦意：“理由。”
“我不帮人类，也不帮神明。”莫妮卡把兜帽退下，露出那张锋利的脸，“我帮你。师生情也好，偏见也罢。你是这片大陆唯一不把人当原材料的强者。”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像在风里递了一枚烫手的火：“而且我喜欢你。”
星落抬眼，风把他披风掀起，又放下，他的声音淡得像冰，“这不是你回来的筹码。”
“我没要筹码。”莫妮卡耸肩，骨甲发出细碎的摩擦声，“我只带了外附魂骨的第四代——可调、可摘、可退回到人类的作战外附魂骨。”
她抬手一招，一具新型魂骨被人抬上台：“外附魂骨·折叶式，战场装配，三息可退回人类原来的模样。核心符文写着‘同意’二字——不经佩戴者本意，不可启动。”
“你终于把它做成‘工具’，而不是一条条活着的人形生命体。”星落的眼神柔软了一些。
莫妮卡看着他，眼神忽然亮得像火：“我只是想让你说一句‘好’。”
星落沉默了一息，点头：“好。”
莫妮卡忽然笑了，像松了一根筋：“那就开始制作吧，老师。”
外附魂骨第四代下线的那夜，工坊忙到黎明。莫妮卡站在台边，快而准地给三十名位移队员装上腿骨与肩骨，符文笔在骨片里写下“退”和“止”字样的符文，星落有时候很好奇，这个世界的魔法语为什么是汉字，尤其是这种力量甚至高过龙语，可以直接调用魔法本源的力量，即使是神明和深渊都低于这种语言。她一边操作，一边低声说：
“别迷信它。它只放大你，不能代替你。你冲得太远，它只会把你的死放大。”
“明白。”位移队队长应，眼神在她与星落之间转了转，压住笑，“骨后，你的刀口很温柔。”
“滚。”莫妮卡头也不抬，“叫我莫妮卡。”
潘多拉靠在门柱上，忽然开口：“你若走慢一点，星落会等你的。”
莫妮卡手指顿了一下，没抬眼：“我等不到。我走快一点，至少能先给他挡刀。”
伊莎贝尔看她一眼，轻声：“你是单方面的。”
“我知道。”莫妮卡终于抬头，笑得很整齐，“可我喜欢这样的感觉。”
第一场试装是骨翼空投。雷鬃·奥洛斯在云端制造出低压槽，裂空·拉什开四翼划拉下气流，三十名装了折叶骨的影舞者随风落下。莫妮卡站在崖缘，双手在空中无形的操作着，手指飞快拨动，给每个人的骨提供最少的助力、最多的制动。
“六号，别贪。”她冷声，“你现在的骨只是你的‘靴’，不是你的‘脚’。”
“收到。”六号声音短促。
星落在她身侧，侧目：“你学会了慢。”
“我学会了花时间在值得的人身上。”莫妮卡说完，偏头笑了一下，“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夸人？”
“我只是陈述。”
“行，我把这个‘陈述’记住了。”
她和星落的对话像两柄刀在空中磕了一下，没有火花，却彼此知晓锋利的所在。
莫妮卡的骨城并未迁回，但她的“骨队”却固定驻扎在安魂谷的西侧。骨城里传来消息：她曾经收容的黑市与逃兵不服她的“同意条款”，认为第四代是“浪费”。她回去了一趟，带走了愿意“同意”的，把“不同意”的赶出城。
“你现在比以前更狠了。”星落看她归来，披风上还带着骨粉的灰。
“对不愿意的人，越温柔才是残酷。”莫妮卡解下骨手套，露出细白的手指，“对愿意的人，越苛刻越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