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里静悄悄，才只有皇帝唰唰唰翻动奏折和大太监磨墨的声音，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殿外来人，说是怀王世子来求见陛下，皇帝埋在奏折山里头也不抬，应了一声，那人便请了姜钰进殿，
姜钰进了大殿，向皇帝请了安，和姜菽对视一眼，面无表情坐在了对面，小太监照样端上了新沏的九曲红梅，姜钰端着茶慢慢喝着，眼睛盯着茶杯数着杯面上画的松针，
一直等到姜菽翘起脚开始数鞋面上有几根金线，姜钰开始抠茶桌上垂放着的桌布时，皇帝批完了奏折，长呼一口气伸直了腰
“呃啊啊啊啊啊~”
姜菽放下脚，姜钰收回手，抬头看着皇帝
“久等了，今日上奏的本子有点多，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来回回也就那几句话，光是问候朕身体的就有几十本，朕还得一个个回。”
“父皇辛苦。”
“陛下辛苦。”
“不苦不苦，比静王舅舅在的时候舒坦多了，朕刚即位那几年，天天盯着我批完奏折，还得让我写总结写策论，写得不对还得挨揍，如今苦尽甘来，只有说错话才挨揍。
哎低头低太久了脖子酸，老李子给我按按，往上点，哎对对对。”
“。。。。”
“。。。。”
皇帝看姜菽茶杯里的茶已经放凉，茶汤还是鲜亮红艳，
“菽儿你怎么不喝茶？前些日子进贡的新茶我记得你也爱喝，专门留了一些准备让你带回府里，可是这味道不合？”
姜菽偏头看了眼放置许久的茶杯，头低回去
“回父皇，茶是好茶，只是儿臣最近习惯自己动手泡茶，这茶一路从偏殿端过来，茶香都被吹散了，味道淡了些。”
都没我自己泡的好喝，不得劲，白浪费这么好的茶叶
皇帝惊讶地抬了抬眉
“哦？菽儿去了趟衍城清修一月，竟还悟出些茶道来，朕还没喝过你亲手泡的茶呢，改日的空了菽儿也来给朕泡一壶好茶品品。”
姜菽起身恭敬拱了手
“儿臣从命，半月前国师到衍城探望儿臣，儿臣泡了一杯给国师，国师也觉得不错，儿臣还想着国师辛苦走这一遭，必要事无巨细禀报给父皇呢。”
“国师倒是比朕先尝到菽儿的手艺？这可奇了，他从衍城回来却是一句不提，只说查探一番后并无异常，只是碰上刺客行刺，身上挨了一飞镖，然后便匆忙回了观星阁说是要闭关养伤，朕上了好些伤药过去，这半个月也没见他出来。”
姜钰吓了一跳，看向姜菽，似是才知道遇刺一事
“行刺？太子殿下遇刺了？是在衍城城隍庙内？可有受伤？”
姜菽漠然避开姜钰探寻的眼神，坐了回去
“嗯，国师替本宫挡下了暗器，本宫无碍，那次遇刺后庙里的守卫又加强了一些，之后也没再出过事。”
姜钰见姜菽态度冷淡，也垂下眼眸
“殿下安然无恙就好，这次是为了给臣祈福才去的衍城，若是受了伤，臣也难辞其咎。”
姜菽语气依旧冷硬
“本宫也是谨遵父皇圣旨，即便是受伤生病，那也是本宫的疏忽大意，与世子无关。”
姜钰闻言一噎，不知如何回话，只得低头
皇帝皱着眉放下茶杯，看着别扭的两堂兄弟
“你们俩是怎么了？本来从小关系还挺不错，钰儿病了八年终于痊愈，不是应该高高兴兴吗？怎么闹成这样？菽儿你做哥哥的也别太小心眼，此刻又不是钰儿派去的，要气也该气刺客。
国师说闯进神像殿的刺客只有一名，他虽逼退了刺客，却也遭了暗算昏迷过去，并没看见刺客长相，院外的刺客在他醒后也不见踪影，不知是遁逃了还是尽数被擒，他着急回来复命，便也没能和你细谈，
菽儿，那些刺客你可查出了什么？幕后主事人是谁？”
姜菽听了这话眼里更是阴郁
“儿臣无能，那日院外抓了几个刺客，谁知他们觉察到难逃拷问，竟都服了毒，当场毒发身亡，
儿臣的侍卫甚至没来得及卸了他们的下巴，他们身上穿的衣服，佩戴的武器均是半新不旧的市面货，儿臣无从查起，想来那幕后主使手里握着此刻的命门，逼得他们不得不以命相护，宁愿中毒身亡也不愿叛主。”
皇帝正欲继续开口，殿外又来了人，报说国师求见
“怎么今日倒出来了，宣他进来吧。”
国师依旧身着白色道袍，仙风道骨走进大殿，向皇帝、太子、世子请了安后，对着太子寒暄
“殿下此番清修，可还顺利？”
姜菽微笑点头
“还算顺利，国师走了之后，再也没贼人来犯，本宫也能安心分项念经，在神像前诚心祝祷，这都要感谢国师当日舍命相护之恩。”
国师隔着道袍摸了摸左肩的伤处，受宠若惊
“臣只是尽忠职守保护太子殿下，怎可让殿下将这视为恩情，真真折煞臣了。”
姜菽见国师还捂着左肩，不禁皱着眉关切道：
“国师的伤可是还没好全？”
姜钰也将目光放在国师左肩上，眼神晦暗不明，似有不甘，国师自然没有错过这样的神情
“劳殿下挂心，一点小伤，半个月也就养好了，只是伤在了关节处，又因赶路灌了风，如今伤处有些胃寒，需再将养一阵，方能大好了。”
姜菽见他到底是落了病根，许是想到那飞镖若不是国师接下，恐怕就该打在自己身上，心中难免又生出郁火，状似不经意瞟了眼姜钰，眼里带着怨愤
“终究是本宫连累了国师。”
“殿下莫要自责，是臣武艺不精才让贼人钻了空子。”
姜钰端起茶杯深吸一口，
“果然好茶。”
国师：“。。。。。”
姜菽：“。。。。。”
皇帝：“。。。。。”
小太监默默又端上来一杯茶给国师
皇帝抬手捂捂嘴，
“咳咳，听菽儿说国师在衍城还品了他亲手泡的茶，朕养了这孩子二十几年，可从来没尝过他亲手烹的水泡的茶呢，国师好口福。”
国师连忙起身拱着手
“殿下宽厚待下，体恤微臣在神殿内四处探查辛苦，赏了微臣一口茶喝，臣感激不尽。”
皇帝摆摆手，不甚在意
“这也没什么，不用惶恐，快坐下吧，你肩上还有伤，别老折腾这双手了。”
姜菽想起什么似的转头看向国师，眼神透着些许期待
“本宫先前送给国师的甲鱼，对伤口恢复有利，国师可有烹煮食用？”
“菽儿还送了甲鱼给国师？”
“回父皇，当时国师深受重伤，虽说救了回来，到底是伤了元气，儿臣想着若是赠送金银财宝，只怕会污了国师清廉名声，便托下属上街买了象征长寿的乌龟和甲鱼，聊表心意。
正好御膳房厨师烹制的甲鱼汤乃宫内一绝，不若国师将那甲鱼交给厨师烹了，也算是本宫为国师养伤略出了份绵力？”
姜菽说着又看回国师，喉咙微动，像是咽了咽口水
“哈哈哈，菽儿怕不是吃了一个月的斋菜，嘴馋了吧？真看你和钰儿，一个月没见好像又清减了些，是该好好吃些进补的膳食了，这样吧，今儿午膳就留在朕这里吃，把皇后也叫过来，大家一起吃顿热闹的，
你就别惦记着国师的甲鱼了，待会儿我让老李子跟着国师去观星阁，把甲鱼拿给御膳房烹煮成汤给国师喝，保管不辜负你的一片心意。”
姜钰一听要跟姜菽同一桌用膳，眼底闪过一丝厌恶，也起身想要推辞
“陛下，臣今日来宫里另有一事，臣的父王要将臣的贴身侍卫十一收作义子，臣特送请帖给长公主殿下宫里，稍后还要去一趟誉王府送请帖，怕是来不及陪您用膳。。。”
姜菽面上不显，却也不曾给姜钰一个眼神，仿佛并不在意
皇帝大手一挥
“送请帖也不急于一时，等用完了午膳再去也不迟，誉王也不是在府里眼巴巴等着人上门，你就留下，横竖你也要去皇后宫里请安，倒不如顺便就在餐桌上见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