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译心的脑海中飞快的闪过这个念头。
她对“公司”、对这个赛博朋克世界的联邦政府，了解还是太少了一些。
所以，现在这些一时有感而发的猜测，实在是很难去进行验证……
她依旧保持着之前那种干活的时候安静仔细的状态，然后，跟着吴学长一起，从满是混凝土和水泥板的建筑层中，朝着电梯、亦或者是通道门的方向走过去。
不知不觉间，身后那仿佛是个未完工的地下停车场的古怪场景已经被抛在了身后。
柳苑还没有过来。
关译心就和吴学长一起在那里老老实实的站着。
人类或许是有些不适应这种安静的。
尤其是每个人都满怀心事的时候。
沉默了片刻之后，吴学长的嘴唇动了动，一脸的欲言又止。
不过，当关译心若有所觉的抬起头，对上吴学长的眼睛后，便看到他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于是，在瞬即之后，便又把那喷薄欲出的语言给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虽然他们在这里都没有见到明显的监控摄像头，但是，吴学长大概也觉得，自己压在心里的那些好奇和求知欲，大概并不适合出现在这里。
关译心其实大致能够猜到，吴学长想要和她说什么。
无非就是，他们刚刚读数并记录的那些监测数据、那些已经完全不符合人类身体状态的数据，到底对应着什么东西？
为什么中央大学的地下，竟然会藏着规模如此庞大的神秘建筑？
——或许也不算神秘？起码，对于柳苑、陈隽、还有那两个不知道名字的男生来说，他们在中央大学的很多时间，似乎都已经消磨在了这个神秘的实验室里……
还有不久前才在中央大学的校园里肆虐的诡异怪物……
他们现在好像是安全了，可是，那个还徘徊在学校里四处冲撞的怪物呢？
仿佛突然死机了一样的学校里的超级人工智能EdU-7号呢？
以及，校方的反应呢？
就算是发生了再怎么意外、再怎么危险的情况，这事故总要有个了结吧？
关译心清楚的看到，吴学长脸上的表情是止不住的一阵阵的阴晴变幻。
在这段时间里，吴学长应该也想了很多。
他那张因为受伤而贴满了oK绷的脸上，没有了往日惯常使用的黑色亮紫色的浓重烟熏朋克妆容，而那些五颜六色的炫彩oK绷，毕竟面积有限，完全无法有效的掩盖住吴学长脸上的不安和焦虑……
虽说一直都有世界就是个草台班子的说辞，不过说真的，的确只有事故草台到了自己头上的时候，才会有这种无比真实的荒谬感……
关译心眨了眨眼睛，和吴学长并肩站在一起等人的时候，目光却是时不时认真地看向刚刚一步步走过的那些个如同棺椁般的水泥混凝土隔间。
大概是隔间吧？
里面“关押”、“封锁”着的“生物”或者说是“怪物”的来源，结合着之前柳苑和陈隽等人交流时的话语，简直是想想就令人不寒而栗……
关译心突然就想到了，自己曾经不幸踏足过一次的那个位于贫民区中的旧教堂。
那里的隔层建筑中、堪称有限的狭窄空间里，也曾经关押、或者收容着大量的怪物。
只不过，邪教毕竟是邪教，他们的做派自然是更让人无法忍受的。
恶毒学姐郑小希所隶属于的那个所谓的“巴别塔”邪教团伙选择的是用钢化玻璃柱形容器收容怪物，隔着那些大块的透明玻璃，随便一个误入的外人，都能将那些个形态各异的怪物的身体，看得纤毫毕现……
——当时的情况太紧急了，不管是关译心还是陆流泽、冯慎思、祁雁乔那几个人，看到怪物时的震惊，大概都不及看到穿着逆十字修女服的郑小希、还有突然从人变成怪物的老年神父来得更加惊悚。
不过现在么，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再去回忆的时候，关译心在意的侧重点，自然也就理所当然的发生了一点新的偏移。
旧教堂里的那些钢化玻璃管子的排列，似乎也是简简单单的一整排，其实是和这里看似完全封闭的水泥墙是差不多的结构。
在当时那些玻璃管子被郑小希或者神父打开之前，里面的怪物，似乎也处于一种深度睡眠？或者直接就是深度昏迷的状态，同样是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动作和声息。
那些怪物好像连呼吸的动静都没有……
起码，关译心小时候被大人带着去动物园游玩的时候，是见过熟睡了的小动物或者大动物也会发出震耳欲聋的鼾声的……
其实，就连在她身边经常睡得张牙舞爪、四仰八叉的小怪物关一一，睡着了的时候，有时候也会发出一些细微的动静。
于是，就让人产生了一种十分清晰的认知——它只是睡着了，而不是死了。
而在旧教堂玻璃管子里的那些下一秒就能嘶吼着冲出来想要掠食的怪物、以及中央大学地下建筑里那些看不见摸不着只知道庞大体重和高烧体温的怪物，在它们疯狂的冲出来之前，的确不可避免的给关译心留下了一种，它们是否已经“死了”的怀疑……
不过，“巴别塔”邪教团伙，和中央大学这边的神秘研究院，在对待怪物的时候，竟然都有一套行之有效的、让怪物陷入完全休眠的手段啊？
关译心的脑海中闪过这个想法，然后，她就瞬间又产生了一个新的念头。
怎么说呢，这两边的手段是否同源她不知道，但是吧，产生的效果是相差无几的，这一点倒是可以确定……
“咔——嗡——”
就在这时，关译心和吴学长一侧的通道里突然传来了一阵机械运转时的轻微杂音。
随着通道门打开，穿了一身白大褂实验服、脸上还蒙着类似于隔离面罩的柳苑出现了。
“数据都收集好了？”柳苑的声音从根本看不清脸的面罩下面传来，有些闷闷的瓮声瓮气。
关译心眨了下眼睛，点了点头，回答道：“收集好了。”
吴学长则是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听到关译心说话的动静之后，他仿佛突然反应过来，便也忙不迭的回应道：“收集好了，我们两个做了两份记录，也已经核对了一遍。”
“可以，”柳苑的声音听着是满意的，她朝着关译心和吴学长点了点头，言简意赅道：“走吧！”
这一次，柳苑又带着他们两人前往了一个全新的楼层。
关译心一边亦步亦趋的跟着，一边也在记走过的所有的路径。
虽然这可能暂时没什么用——柳苑虽然让他们来这里干活了，但是，显然没有给他们录入个通行证的意思。
换言之，在不进行其他特殊行为的情况下，关译心和吴学长在这栋地下建筑里，没有了柳苑的带领和刷脸，堪称寸步难行……
很快，柳苑推开了一扇门。
里面是几组看着就很柔软舒适的沙发、旁边有矮桌茶几、墙边有不知道放了什么的柜子。
这个房间明明位于地下，但是，却做了电子屏虚拟的窗户、旁边甚至还拉了窗帘。
看起来温馨正常、甚至有些过于正常了。
和之前那光秃秃的混凝土水泥半成品地下停车场，堪称是两个极端般的格格不入。
柳苑指着里面的沙发，朝着吴学长和关译心示意了一下，“你们先在这里待一会儿，几个小时之后，等需要采集新的数据时，我会亲自过来带你们去采集场。”
关译心和吴学长虽然满心腹诽，但是两个人面上却是毫无异议。
片刻后，穿着白色实验服的柳苑转身离开，徒留关译心和吴学长在这间足够温馨的休息室里面面相觑。
沉默了一小会儿之后，吴学长的嘴唇动了动。
关译心眨了眨眼睛，看得出吴学长又在欲言又止了。
虽然对吴学长的性格还算了解，也知道他应该不至于在这里出什么纰漏，但是，谨慎起见，为了避免吴学长在精神紧绷和放松的反复拉扯下真就一不小心说出什么不该说的东西，关译心抢在吴学长开口之前，主动带歪了话题。
毕竟，关译心虽然想通过吴学长才刺探这里的机密，但是，她不想在自己和吴学长绑定的时候，
“学生会的动作……是有补贴薪酬的吧？”关译心满怀期待的问道。
吴学长闻言微微一怔，然后下意识的回答道：“啊、有，有的。”
关译心得到这个肯定的回答之后，顿时长舒了一口气。
“那就好！”关译心的语调微微上扬，有种白白捡到钱的喜悦和放松，然后，满怀期待的继续抓着吴学长询问道：“学长，你知道这种薪酬补贴，一般会是多少钱么？”
吴学长：“……”
他被关译心抓着，问得一愣一愣的。
虽然这个问题没有哪里不对，吴学长被问了，也就老老实实的回答了。
不过，被关译心这么打了一次岔之后，满脑子都是钱的吴学长，愣是差点忘了自己之前想要说什么了。
对上关译心亮晶晶的眼睛，吴学长却是背后突然一个激灵。
他平复了一会儿，才重新开口道：“最近有点乱，能在学校里找点活儿、做点事也挺好的。”
虽然给学生会打工赚的这点钱，肯定比不上他出去想方设法捞偏门……
关译心作为刚进中央大学的新生，就直接偷拍陆流泽那群人、还敢往外卖照片的猛人，显然也不是什么真的单纯善良小可爱，不过，她出身贫民区所以很在意钱这一点，倒是和她的人设完全契合。
在这一点上，吴学长对关译心这个小学妹，其实是有点惺惺相惜的意思的。
关译心连连点头：“确实！”
顿了顿，她颇有几分憧憬的和吴学长说道：“要是能一直给柳苑学姐做事就好了。”
曾经可是真的给关译心转过账分过赃的吴学长：“……”
学生会这边正规打零工赚的那点钱，可不够中央大学一个普通学生需要支付的高额教育贷款。
吴学长深深的看了关译心一眼，但他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异议来，而是有些感慨的附和道：“是啊是啊。”
毫无疑问，暗地里有了默契的两个人都在表演给这个地下实验室里、不知道是否一直存在的那位“观众”。
与此同时，之前柳苑带着关译心和吴学长惊鸿一现过的那间办公室里面，陈隽盯着高清监控摄像头里关译心和吴学长被等比例放大的面孔，近乎连他们两人瞳孔反射的光影都清晰可见。
站在他旁边的那个男生则是在帮忙对比刚刚收集到的数据，有些惊讶的开口道：“柳苑这次选的这两个人，状态还挺稳定的。从采集场那边绕了一圈，收集完全部数据出来，状态都比较稳定。”
——他手上的数据，并非是关译心和吴学长采集到的那些怪物的数据，而是关译心和吴学长两个人本身的数据。
从一开始明显有些快的心率，再到后面机械劳动时维持的正常值。
总体来说，正常且可靠。
“在那里采集数据的时候，这俩人真就什么都不想的？”那个男生有些玩味的摸了摸下巴。
柳苑：“想了。”
男生：“嗯？”
在实验的间隙里过来看看情况的柳苑朝着监控摄像头的方向略一提示，“这不，正在琢磨薪酬待遇水平呢！”
男生有些无语。
陈隽则是转过头来，“倒是也行，总比胡思乱想要让人省心得多。”
她耸了耸肩，无所谓道：“数据采集这类基础的工作，有时候需要的，还真就是这种脑子别那么活络、或者至少别往不该去的方向活络的人。”
虽然隔着厚厚的混凝土和水泥墙，但是，哪怕是彻底陷入休眠期的怪物，多多少少还是会对外界产生一些影响。
之前固定收集数据的工作人员，总是做一段时间之后，就会开始胡思乱想，甚至不知所谓起来。
次数多了，这种机械劳作、偏偏又无法使用超级人工智能的工作，就只能交给“临时工”了。
柳苑稍一颔首，看着镜头中正被关译心追问的吴学长，微微扯了扯嘴角，“我对他还算了解，人是钻营了点，不过，做事确实靠谱。”
当然了。
“临时工”从正常到被影响之后的数据，同样也值得收集。
就是可惜还没出什么明确的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