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这种东西，只要有灵智的生物，总会莫名其妙地拥有，不知从何而来，亦不知从何而起。
便是全身冰冷毫无温度可言的鬼物，也是如此。
董小玉心中的情感，在劫后余生之后，来得同样莫名其妙，说不清道不明。此时只是注视着，那紧闭双眼的少年，久久不能移开。
身后那无边无际的大河，无声无息地流淌。
迷雾之中的一双双幽绿的眼眸，悄悄亮起，盯着站在岸边的一人一鬼。
那是一些回首前尘，不愿轮回的鬼物，在阴界万万年岁月之中，磨灭了灵智的阴灵，怨灵。
突然间轻飘飘，却带着兴奋的嘶鸣声响起，这才惊醒了浑然忘我的董小玉。
随着稀稀落落不断靠近的脚步声，幽绿的眼眸上的脸庞，也逐渐清晰起来。
或男或女，或老或少，或美或丑，此时此刻全身灵力，已然枯竭的董小玉，不由心头一跳，屏住了呼吸。
若是平时，这些修为弱小的阴灵，自然不被董小玉放在眼中，可此时似乎是察觉到了，这位化神鬼物的虚弱。
那些先前还谨小慎微的阴灵，嘴中本能发出的嘶鸣，逐渐放肆起来。
董小玉抱着秦风的手臂，下意识的用了下力，感受着少年身体上传来的温度，想要以此来驱散心中的恐慌。
又是一次抉择，董小玉这一次没有放下少年，选择逃命去。反而将昏迷不醒的秦风，背在了身后。
“这次，我帮你活下去。”言罢董小玉，取下秦风手中紧握着的新亭侯，握在了自己手中。
便是这两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董小玉做完，也是觉得双脚一软，差点没有踉跄倒地。
数百阴灵一拥而上，董小玉一手持刀，奋力厮杀。
黑暗一望无际的黑暗，秦风只觉全身冰冷，寒入骨髓。
那样的寒冷，秦风曾经感受过一次，就是那种要死的感觉。
只是这一次，秦风竟没有丝毫的恐惧。
这一次，似乎有什么东西包围着他，很温暖，却又冰冷，很小心，却又急躁。截然不同的感觉，偏偏让人感觉到舒适。让人忍不住就这样舒服地继续睡去。
他听到如野兽一般的嘶吼，听到了女子一次沉过一次的呼吸。
他听到了刀鸣，听到了利爪刺破血肉，听到了一声接一声的呼唤。
黑暗之中淡淡的光芒，缓缓亮起。
秦风沉重的眼皮，在困倦之中，一点一点的睁开。
瞧不真切的迷雾之中，是近在咫尺的一头青丝。
紫色的血液顺着发丝，流落在脸庞之上。
女子的背正在弯曲着，缓缓向下弯曲，秦风终于看清了，前方的画面。
无数的阴灵嘶吼着，向他扑来。
董小玉拄刀，半跪在地面之上，本来精致合身的一身红衣，早已破碎不堪。她挣扎着想要起身，许是身后的自己太重，无论她如何用力，也是再也不能站起。
“放我下来。”
少年微弱的声音传入耳中，董小玉惊喜地回眸望去。
“你醒了？”
秦风应了一声，随即从女子背上滑落在地，然后接过那把刀，上前一步站立董小玉身前。
“娘们就该，站在爷们身后。”
董小玉艰难一笑：“那我可就不管了。”
秦风沙哑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安心聚气便好，让你瞧瞧爷们是怎么战斗的。”
身后传来逐渐沉稳的呼吸声，秦风握紧手中刀柄，面色凝重。
刀鸣再起。
眼看到口美食，又一次反抗，漫天的阴灵愤怒至极，嘶鸣之声越来越大，无数的阴灵奋力地想要，冲破那看似脆弱的屏障。
每一次阴灵的撞击，都让秦风本就苍白的脸庞，愈发的惨白，本就因为先前强行动用秘术虚弱的身体，在阴灵蛮横的力量面前，不住地颤抖。
秦风小心翼翼的，使用着体内所剩不多的灵力，应付着这群没有感情的生物。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刀芒所铸的光圈越来越小。秦风竭尽全力，也只能维持两人大小。
许是看到了希望，迷雾之中越来越多的阴灵，不断汇聚而来。
秦风面如白纸，暗骂一声，那一张张虚渺的大嘴，让他不由如坠冰窖，遍体生寒。
体内的金丹，运转愈发的生涩，持刀的手臂，每次抬起都要用尽全力。
人力终有尽时，秦风哪怕如何的吝啬，也不能阻止，最后一丝灵力的用尽。
心中突然升起一个念头，就这么死去，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毕竟这一次，本尊做了次英雄。
一只柔弱无骨，冰冷纤细的手，突然握住了那只再难抬起的右手。
“让我来。”
秦风豁然转头，没有什么言语可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前世今生，独来独往，不相信任何人的秦风，第一次感觉到了，那种可以将所有一切，托付给旁人的感觉。
有些欢喜，有些激动。
“让你看看，娘们是怎么战斗的。”
董小玉接过刀，幽幽的绿芒在迷雾中大放光明，阴灵狂怒的嘶吼声，变成了恐惧的呼救。
刀气四起，漫天飞舞，刹那间，便将所有的阴灵，一扫而空。
秦风嘴角挂着一道殷红的鲜血，靠在了那同样鲜血淋漓的红衣之上。
董小玉将体内，好不容易积蓄而来的力量，挥霍一空，向那个略显单薄的肩膀，慢慢靠去。
一男一女，在迷雾之中，黄泉之前，彼此搀扶，彼此依靠。
董小玉，看着遮天蔽日的迷雾，心中忽然升起了说不出的欢喜。
“我们活下来了，是不是？”
秦风无力地嗯了一声，缓缓地扭头，想要看清，那张从未细细看过的脸庞，眼角的余光，却看到了漫天的阴灵从天空之中飞舞而来。
早已疲惫不堪的身体，也不知从何处重新获得力量，拉着董小玉站起。
“又要拼命了，臭婆娘。”
董小玉：“打不动了，跑吧。”
秦风嘿嘿一笑：“不跑难道等死啊。”
二人踉踉跄跄地转身，向身后大河跑去。
董小玉颤颤巍巍地抬起手：“那里有条船。”
”黄泉难度，回不了头的。”
“有你陪着，我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