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过墓园时，严凡一直低头沉思。
之前五十二次，每次间隔时间最短五天，最长九天，这次却出乎预料，前天刚入梦，今天又入梦，他怀疑钓鱼人可以掌控这个梦境世界，甚至可以随时将他带入梦境中。
老灰讲过自己属于不眠人引路派的通灵者，不难猜测，能力必然与灵魂有关联，说不定利用了“通灵”的手段，将他带入梦中，也或许不是梦，而是灵魂世界？死者世界？
各种念头闪现脑海，严凡步伐缓慢，习惯性走到老灰旁边，席地而坐，余光瞄向那张瘦骨嶙峋且瘆人的面孔。
明明看起来七十多岁，却有一头乌黑的短发，灰布衣不知穿了多少年，孤寒的眼神就像一匹独来独往的野狼。
过了五六分钟，严凡出声打破这种沉静又沉重的氛围：
“该怎么开口呢，天气不错？我想你了？给个拥抱？举高高？”
老灰瞅了眼男孩，那种眼神就像在看白痴一样。
“灰哥，过分了，每次我主动找话题，你爱搭不理，现在还瞅我？你信不信我一个左勾拳，再来一个右踢腿！”严凡举起拳头道。
放下鱼竿，老灰瓮声瓮气，“你不是说过，我的人设应该属于高冷、神秘、少说话、多搞事类型，所以，我试试。”
“切，开玩笑的话你也信，‘包袱’真重。”严凡嘀咕一声。
他觉得老灰这人，不，这魂就是那种外冷内热性格，还极其“腹黑”，一肚子坏水，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老灰盯着男孩的拳头，蹙眉道：
“恶灵残留的灵子，你最近两天跟恶灵接触过？”
单手拄着下巴的严凡感到惊讶，不答反问：
“这你也猜得到？”
“不用猜，一看就明白。”老灰双腿伸直，活动僵硬的肢体，干瘪嘴唇微张，“恶灵的灵子比较特殊，属于纯黑色，你开了‘灵眼’后，同样能看见，灵子这种力量无处不在，也不会无缘无故消失，你与恶灵接触，恶灵的灵子就会残留在身上，就好比室内的香味，打开窗户，也需要一段时间香味才会消散，当然，人为干扰的情况下，香味消散会更快，可惜你不懂。”
我的身上有恶灵的“香水味”？
严凡低头打量身体，鼻子嗅了嗅，瞪着眼睛，什么也闻不到，什么也看不见，连忙追问：
“灵眼是啥？还有，我很好奇，恶灵是灵魂的一种？还是变异？”
没等老灰开口，严凡补充，“别说‘你猜’二字，此生最恨‘你猜’，我可是不眠人未来的独苗，帮助我，等于帮助你自己，你现在认真耐心教导我，未来，我给你买大房子，买跑车，给你养老。”
“你......”老灰欲言又止，沉默好半天才面无表情说，“你画饼的技术越来越离谱了。”
严凡单手搭在老灰肩膀上，声情并茂：
“二哥，相信大弟，美好的未来在等你，而我，就是你的未来！”
“呵呵。”老灰翻了翻白眼，语气低沉中带着慵懒，“灵眼是一种简单的能力，你也可以理解成技巧，熟练掌握体内灵子，聚集到双眼位置，刺激神经，就能开启。”
“灵眼最大的能力是看见灵子和灵魂，灵子总共七种，吸收不同灵子，对身体的好坏有利有弊，举个例子，假设你吸收大量纯黑色的灵子，邪恶的力量会影响你情绪，容易变得暴躁、不稳定，假设你吸收淡金色的灵子，心灵会更加圣洁，平静，坏处是逐渐失去欲望，对任何事物都以一种淡漠的态度去看待。”
“一般情况，觉醒者只吸收白色的灵子，那属于最纯粹、不含任何正面或负面力量的灵子，对人体无害，也不会影响情绪。”
说着，老灰提起鱼钩，再次“空军”，摇摇头，没挂鱼饵，起身后退几步，姿势标准地甩出去。
黑雾弥漫的海面，伴随着鱼钩落入水中，似乎有生物在游动。
重新坐下，老灰喃喃告知：
“不是所有觉醒者都能看见灵魂，只有开启灵眼的觉醒者才能看见，像你这种半灵体和灵体的人，不用开启灵眼也能看见灵魂，却不一定能看见‘恶灵’。”
“所谓恶灵，是魔语会的一种发展路线，跟觉醒者一样，通过吸收魔物本源来获得力量，低级的恶灵，灵眼可以捕捉，高级的恶灵，很恐怖，不过嘛，大多数灵魂处于无意识、无危害的状态，无法离开死亡范围，过几年就会自然而然消散，唯有极少数灵魂生前受到刺激或特殊原因，保留了意识，可以到处活动，危害也不大。”
“恶灵的诞生更复杂，百万危害不大的灵魂，最多诞生一两只恶灵，成功率比觉醒者低，代价更大，没谁愿意去培养恶灵，得不偿失。”
侧耳倾听，严凡后仰躺在冰冷的石块上，望着黑暗一片的天空，思绪万千：
这么说，所谓“恶灵”，其实可以看做为一种类似读心者、魔术师、战士的职业？专属于灵魂的发展路线？
并非所有觉醒者都能看见灵魂？徐沫安医生会不会属于没开启灵眼的觉醒者？
既然恶灵林知巳的存在罕见又稀少，那么愿意培养恶灵的“恶先生”估计很不简单，手里资源肯定不少。
“二哥。”严凡侧目，见对方眸光变得冰冷，尬笑一声改口，“老灰，还有一个问题，你确定我是准神魔化一？我朋友多，你可别骗我！”
“骗你？”钓鱼人嗤之以鼻，“你有值得我骗的东西吗？若非百年内，我只沟通到你一个人，也不至于......反正，我不会害你。”
严凡一脸不信，伸手想要抓住夜空，口吻平淡：
“你这就好比说‘我不是坏人’一个道理。”
“不眠人组织真惨，魔语会人多势众，醒目者家大业大，神秘团走高端定位，唉，我仿佛上了一条贼船，你作为最后的不眠人，要对我一个晚辈好点，我拿真心......”
“我不是最后的不眠人。”老灰打断男孩的话，轻放鱼竿，有模有样地后仰躺下，叹了口气，“最后加入不眠人的是洛煌君主，我算是他的前辈，百年前，他死后，只剩下我一直坚守职责，给夜神引路。”
躺着的严凡侧身，瞠目结舌，“洛煌君主是不眠人的人？”
老灰也侧身，嗓音沙哑低沉道：
“洛煌君主属于我见过天赋最强的觉醒者，本以为能够带领不眠人组织走上一个新的高度，谁知，他亲手摧毁了整个不眠人组织！”
“他对于不眠人而言，是一个‘罪人’，死前留下一句话：当你凝视深渊之时，深渊也在凝视你。”
严凡倒吸一口冷气，得知惊天秘密，一时间难以言喻心中震撼的情绪，“你等等，我捋一捋，信息量太炸裂了。”
【洛煌君主属于不眠人的人，却亲手摧毁了不眠人？为何？】
【从小到大，我就没听闻过神秘组织和五尊古神的信息，可明明存在过历史中，难不成有谁篡改了历史？或者有谁在遮掩古神的存在？亦是历史文明出现过断层？】
【既然要摧毁，为何偏偏只摧毁不眠人组织？洛煌君主这种忘恩负义的行为背后存在什么隐秘呢？】
想着，想着，严凡右手搭在老灰腰上。
两人四目相对，老灰一把年纪了，第一次感到羞辱，甩开男孩的手掌，直起身，远离一米，一脸鄙夷：
“没想到在变强和变异中，你选择了变态！”
收敛思绪，严凡蹲到海边，将手深入海水中，嫌弃道：
“谁稀罕，我还怕你百年不洗澡，给我传染点疾病，话说，你还没回答我问题，我真不是神魔化一？”
老灰含糊其辞，“很接近。”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美名其曰很接近，你太不靠谱了。”严凡振振有词地反怼，显然对这种回答并不满意。
“没骗你，很接近。”老灰幽邃的眸子波动，意味深长解释，“你属于半灵体，不属于真正的灵体，所以觉醒的时候没有一步迈入神魔化一的层次，缺少两点：
“第一，你的身体素质太弱，承受不了太多的灵子，真正的神魔化一，在力量、速度、生命力方面远超常人，你显然没达到标准。”
“第二，你对能力的掌握太弱，极寒是非常恐怖的能力，传闻红叶前辈一人就是一座高不可攀的山，是‘近神’的存在，你作为第二位极寒觉醒者，上线很高，下限也高。”
又是传闻。
严凡耸肩，甩掉手掌的水迹，抿着嘴，“那我要如何提升这两点？”
黑暗中，微弱煤油灯的焰火照耀着钓鱼人瘦弱的身体，以及苍白无血色的脸颊，那薄薄的嘴唇张开，低声道：
“简单，一边吸收白色灵子，一边增强身体素质，一边学习极寒能力，勤奋点，一周就能成为真正的神魔化一，况且......”
老灰话音停顿，伸手摸向男孩的脖子。
“你干嘛？还说我变态，你才为老不尊！”严凡赶忙后退几步躲开那只骨瘦如柴的手臂。
手臂停在半空，老灰继续讲述：
“况且，你获得了魔纹。你或许不知道，一千个觉醒者中，不一定有一个能获得魔纹，那是古神的祝福，被古神认可的痕迹，觉醒时才有获得的概率，觉醒后就无法获得，整个不眠人的历史长河里，只有五个人获得过魔纹。”
“分别是：第一位不眠人，守魂派创始者，红叶前辈，洛煌君主，最后是你，严凡。”
严凡呆愣了好一会，“我，我原来那么牛批！”
钓鱼人：“......”
“除了魔纹，还有神纹，神纹和魔纹性质一样，只是称呼不同。”老灰一板一眼道。
然而，严凡没听进去最后这句话，自言念叨着：
“我，加第一人，加守魂派初代，加红叶前辈，加洛煌君主，岂不相当于开创了不眠人组织！我挺重要的嘛，不但是未来的独苗，更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老灰心力憔悴，真想掐死男孩，叹息一声：
“我一点夸你的意思也没有，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