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站在外头的宋或安假笑着搭下了轿帘，利落往旁边一站，“殿下，走好……”
他目送着轿辇离开，侧脸扬起的下颚线略显紧绷。
望着“云月笙”后头还跟着的几个明晃晃的暗卫，青年的脸上几乎没什么表情，既没有皱眉，也没有抿唇，可周遭的空气却仿佛骤然冷了许多。
他的一双眼睛暮沉沉的，像是结了冰的湖面，底下却压着隐约的火星。
站在门口的几人见状还以为宋或安是跟云月笙闹不痛快了呢，互相都递了个戏谑的眼神。
然而实际上，宋或安一踏入霍府，便立刻马不停蹄地朝着后院方向寻去，心中满是焦灼——云月笙竟将她的暗卫都摆在了明面上来遮掩自己的行踪，然后孤身一人消失了？
她会去哪？莫非是独自潜入后院去救人了不成？
一想到此，宋或安的心便不住地往下沉，那九方翊死就死了，云月笙做什么一定要如此费尽周章的涉险去救他？
甚至前几日为了探查地牢路线，他自己也险些被巡夜的士兵发觉，少女却完全无动于衷。
思即此，一个念头猝不及防地钻入了宋或安的脑海，难道云月笙心中所属，其实是九方翊不成？
忆起当初在十堰城时，两人之间也是这般的纠缠难解，黏腻不清。
九方翊面上总摆出一副怨愤嫉恨的模样，但每当望见云月笙眉宇间掠过的痛楚，他眼底那股心疼与纠结却是藏也藏不住。
而云月笙也是同样的，看似步步紧逼，可剑锋却屡屡偏转，杀招终未落下。
这若有似无的手下留情，如今想来，竟品出了几分难以言说的意味。
宋或安蓦地按住心口，一股酸涩毫无预兆地翻涌而上，堵得他呼吸微滞。
……
“靠！”宋或安走后，轿辇里的云三也莫名的低骂了句，有些烦恼。
他改容换貌的本事还是头一回被人识破，还是一眼就被洞穿，这宋或安的眼神够毒的啊。
就连霍邱华那般老谋深算之辈，都未瞧出什么端倪——
不论是被他易容成顾皖卿的飞絮，还是扮作飞絮假传懿旨的云二，从容貌到身形都可以说是毫无破绽。
当然，霍邱华未能察觉，也有他只知云三能变换自己的容貌，却不知他亦可为旁人易容的缘故。
云三若妖力充足，其实易容百人亦不在话下，只是时效不长罢了。
而他自己更是常年跟随在云月笙身边，早已将自家主上学得惟妙惟肖，亲娘都难辨。
这般想着，云三都不由有些佩服宋或安，“要不说就他能死缠住主上呢——”
“嗯……”手边，顶着顾皖卿面容的真飞絮突然指节动了动，似乎有醒过来的征兆。
云三见状，眸光一冷，他毫不犹豫的五指成爪，倏地袭向身侧的软榻。
“咔——”的一声断裂，男人直接将飞絮的脊骨给捏的粉碎，人瞬间就断了气息，但表面上，她还是跟睡着了一样。
……
里间，宋或安一路跟着火光寻到了地牢背后的偏院，而霍邱华也早就赶了过来。
院内火光冲天，跃动的火舌将夜色撕开了一道道猩红的口子，无数兵士手持火把，将偏院围得如铁桶一般。
火光跳跃间，兵甲寒光凛冽，映出一张张肃杀的面孔。
被逼至绝境的顾皖卿一行人背靠着背，手中兵刃染血，正与层层压上的禁军殊死搏杀。
“上！他们插翅也难逃！”霍邱华身侧的箫霭声音冷硬，指挥若定。禁军士兵们随着他的号令，如潮水般一波波涌上，又井然有序地退下重组，分明是打着以车轮战耗尽几人体力的主意。
霍邱华负手而立，目光阴鸷地扫过战圈，最终定格在那抹于刀光剑影中显得格外纤细灵动的身影上。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点去，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寒意，“中间那个女的，要活的。”
他倒是想知道，飞絮这个吃里扒外的，一边做着霍家的暗探，一边又在吃着哪家的饭？
横竖应当真的不会是云月笙了，若是云月笙劫囚的话，今日冲在前头的，必定是她那几个形影不离、招式诡谲的暗卫。
喻家军早已北上，以云月笙那专横跋扈的性子，根本不会有这样的帮手。
霍邱华锐利的目光扫过那群与飞絮协同作战、训练有素的黑衣人，他们招式刚猛凌厉，配合默契，与云月笙手下暗卫那路数阴狠、诡谲难测的风格大相径庭，这绝非不会是她的人马。
包围圈内，鏖战持续，顾皖卿等人虽奋力搏杀，但实在敌众我寡，久战之下终露疲态，不断有人添上新伤，鲜血浸透了衣袍，喘息声也愈发粗重。
齐雨格开劈来的刀锋，趁机侧首，一眼便瞥见了自家少主手臂上那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正汩汩而出。
他顿时目眦欲裂，一股怒火直冲头顶，再也按捺不住，冲着前方那抹身影厉声吼道，
“你他娘的脑子是不是真有病？这他娘的就是一条死路，你带着我们往这边跑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