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或不是，又干顾世子一个藩臣什么事？”云月笙冷淡的睨了他一眼，脚步未停。
她的鞋履踏过尘灰与残光，衣诀拂过枯枝，发出细微的碎响。
晨曦将她瘦削单薄的身影拉得极长，如一道孤峭的剪影，仿佛随时会碎在风里。
“你在不开心？”顾皖卿身形一僵，眼底情绪翻涌，像蒙上了一层阴翳，“因为九方翊？你该不会……对他动心了？”
云月笙闻言面若寒霜，侧身就要绕开他，“你有病吧，滚开。”
少年垂下眼，细密的睫毛如折翼蝶翅般簌簌颤动，他执拗地一把攥住云月笙的手腕，声音低得发哑，“回答我……你对他，有没有？”
“顾皖卿——”少女冷漠的抽出自己的手，逆光而站着，白曦在她周身镀上了一层虚渺的光晕，致使她的神情有些模糊到看不清楚。
而眼前的顾皖卿，俊俏的侧脸上却横亘着一道伤口，殷殷的泛着血痕，极其刺目。
就像是雪地里猝然裂开的一道灼痕，惊心又剜眼。
云月笙完全视若无睹他的伤疤，漠然道，“我们之间的合作结束了，不是吗？”
所以，何必再做纠缠？
“……”顾皖卿眼底的雾气更重了。
晨光稀薄，林间还弥漫着未散尽的湿雾，草叶上的露珠映着苍白的天色，像缀了满地的泪。
他踩在云月笙倒落的影子里，整个人仿佛将自己囚禁于了这方逼仄的黑暗，声音病态又低靡，“姐姐，我痛……”
少年楚楚可怜的抬了抬受伤的手臂，又用指尖刮蹭过脸上的血迹，腥味在潮湿的空气中格外刺鼻。
接着，那只沾血的手竟牵起了云月笙的衣带，将一抹红色晕在她纯白的衣摆上，宛若一朵猝然绽放的糜艳之花，耀眼夺目。
又像是一滴凝固的血泪，颓靡而委屈的述说着自己无声的控诉。
云月笙见状蹙着眉往身后退，与他拉开距离，“你应该去找医师……”
而不是在这里对她扮可怜……
说罢，少女再度转身，倦怠的渐行渐远。
“姐姐——”顾皖卿仍站在原地，眼神委屈的要命，为什么云月笙可以特地给九方翊备药，却对自己身上的伤口无动于衷？
……是不是因为，他伤的还不够？
天边，慌白的天际翻着寡淡的鱼肚白，明明是春日，拂过的清风却仍旧很冰凉，它飒飒的扫过顾皖卿身旁的乱草。
杂乱的枯木堆尽头里，还有一潭深湖，湖水在晨雾中泛着幽黑的光，像蒙了尘的墨玉。
这让顾皖卿清晰的忆起几个时辰前，他困在湿漉漉的河水中，几乎快要被溺毙的窒息感扼杀，
但那时候，更让他不适的竟然是云月笙事不关己观赏他窘迫的冷态。
“姐姐，你救救我……好不好……”少年酸涩的呢喃声随风飘入前方云月笙的耳中，
紧接着，是一声“扑通”的落水声，撕裂寂静——
天光很明亮，那湖水却如墨绸般吞噬掉了所有的光线，涟漪荡开又迅速平复，湖面很快就要回归一片死寂，就像方才溅起的水花只是一种错觉。
云月笙步履未停，一步、两步……脚步声在空旷的荒野中显得格外缓沉。
直至身后再无一点声息，连最后一丝波纹也被湖水吞没，寂静的似乎要将生命掩埋，她终于僵在了原地。
“顾皖卿……”少女指尖烦躁的蜷紧，几乎掐进掌心，她低声骂了句什么。
胸口剧烈的起起伏伏……然后，猛地转身，朝湖边疾步而去。
刺骨的湖水灌入云月笙的裙袍中，喇的她肌肤骇疼，水流没过脚踝、小腿、腰际……她只能死死压下心头翻涌的恐惧与厌恶，纵身跃入那片漆黑的寒冷中。
水下昏暗如夜，就像是深不见底的鬼蜮，云月笙的视野所及尽是混沌的幽暮，唯有不断下沉的少年是唯一的一点残色。
顾皖卿手腕跟脸庞处的血丝如烟缕般散开，他双眼紧闭，面容安详得……仿佛早已死去多时。
云月笙看着他，深觉这人实在太过不正常，竟然用生命来逼自己回头，就想是一场发了疯的控诉。
她无奈般奋力游近，伸手揽住少年冰冷的颈项，低头将唇覆了上去。
两人苍白的脸挨得极近，在水下几乎呼吸相闻，纤长的睫毛如蝶触般无声交织，似吻似噬，像一场溺毙边缘病态而绝望的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