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出口不远处有棵三百年的古树，树上挂满了红条和卡片，陆琦上次来的时候只是草草观赏，她没有写下什么求神佛保佑的愿望，但这次在树前停下了。
周衍看着她用中性笔在红色卡片上写下了一行字：但愿我们能相随。写完后陆琦把笔递给他，问他要不要写，反正信的人挺多的，要是能落个参与奖也不错。
于是周衍也接过笔很诚挚的写了同一句话，他的字很好看，每一笔落下的时候都用着力，只是在最后没有署名。
“这也是一句歌词。”等周衍把两个卡片都挂树上，陆琦说。
“嗯，你那么喜欢摄影，又喜欢听民谣，你不该灰蒙蒙的，你应该多笑笑。”
当周衍把陆琦的某条微博复述出来时，她明显怔愣住，盯着他的目光中带着难以确信和不可思议。
周衍其实知道陆琦最喜欢听哪个歌手的歌，也知道她的兴趣爱好，还曾在空闲时间坐在电脑前花一下午的工夫去看完她好几百条的微博，只因她曾经抱怨他们之间没有深层次的了解。
可畸恋的感情是洪潮逆流，来不及溯回就会被社会正义的道德谴责冲走，消弭于江河湖海。
周衍用双手摸上陆琦两侧的脸颊，但发现手太凉就放下了，学着昨晚的动作捏了捏她的鼻子，于是陆琦眼眶中的泪水只是打转，老半天破涕为笑。
“下雪天路不好走，要不然等回去之后再吃午饭？”
陆琦嗯嗯两声，本想把手插进周衍外套口袋里取暖，谁知道掏出了一沓红票子，大概有十张。
“出门还带现金啊？”
“哪个男朋友陪女朋友出来身上不装些钱的。”
“我宣布，你是今年最佳男友。”
故作正经的语调让周衍差点失笑，他把红票子全部塞进陆琦带拉链的口袋里，末了还把拉链拉得严严实实。
“我有工资的，钱够花。”
“别有负担，”周衍把陆琦的围巾扯紧了些，带她顺着来时的方向走，“给你的钱都是干净的。”
手机上连续推送了好几条雪天注意交通安全的提醒，从法源寺开车回市区要一个小时，路上陆琦看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渐渐在开着暖风的密闭车里打起了哈欠。
“困了就睡会。”
“那你慢点开，小心路滑，我眯一会。”
速度又慢了些，后面的车要超车时周衍干脆给让了路，他一路上都开得很稳生怕把睡着的陆琦吵醒。
车开回了陆琦的住处，到小区的时候她还没醒，周衍没熄火，开着暖气一直等陆琦睡醒。
盯着她的睡颜看，才知道她曾经说看不够是什么意思。
相之于陆琦，周衍对于这段感情的延迟度实在太高，许多东西还没来得及回味就已进入了倒计时。
红了眼眶时他才知道自己也会眷恋不舍。
陆琦醒的时候发现周衍的胳膊正肘在方向盘上，手指并拢撑着下巴看她，目光里带了好多她不能理解的情感。
“到了。”
听出周衍的声音里带了淡淡的沙哑，好像还有点感伤。
“那上楼吧，我给你做饭。”
好久没尝过陆琦的手艺，周衍跟着进家门，脱了外套去择菜。
“在这住的怎么样？”
“挺好的啊，一直想问你来着，”陆琦在灶台的一旁忙别的，“这房子多少钱？”
“不低。”
“那首付多少？”
“不用，踏踏实实住着。”
聚少离多的日子成了常态后，这样能一整天待在一起的时段便极为难得，曾经调侃整天腻歪在一起会不会走到相看两厌的地步，现在看来实在庸人自扰。答案是他们总会在不同的感受下重温爱这个字眼，然后在平淡和热烈中反复行走切换。
吃完饭默契地躺回床上，在慵懒的冬日里隔窗欣赏雪景，不一会陆琦离开周衍的怀抱，出去拿了些东西回来。
是一本很厚的相册和用牛皮色包装纸袋装着的冲印照片。
“我把相机里的照片都洗出来了，这一份是给你的。”
“那相册里是什么？”
“你翻翻看。”
得到允许后周衍先翻了相册，是陆琦从小到大的照片，从百天照、一周岁、二周岁，以后的每年都有一张。只是到十岁开始有了断层，再往后翻就是很模糊的初中校园生活，高中也有几张。
“我大伯老说我小时候变化大，几乎一岁变一个样，有吗？”
周衍又翻回最前面，仔细端详了很久。
“和现在比变化当然大。”
“你这不是废话啊，”陆琦有些想笑，“我从初中时就变样了。”
初中毕业照里，她手搭着腿盖骨处蹲在第一排，后面是一排坐着的老师和领导，目视镜头的时候表情淡淡，没有任何笑意，青涩稚嫩的脸庞上全是与年龄极不相称的漠然。
再看回高中，大班级体里拍合照光站队就花了好长时间，陆琦个头中等，她踩了个凳子站在女生后排的边缘处，扎着马尾辫穿着一身短袖校服，领口处的两个纽扣系的严严实实，这次好在有了些笑颜。
大学时明显开朗了些，大一大二的照片居多，那时候纯粹为自己而活，热爱自己热爱的一切，自信勇敢，活泼奔放，对着镜头抱着傅恒的脸就亲上去。
见周衍一直盯着这张照片看，陆琦连忙翻到下一页。
“那个……我没有丢照片的习惯，所以傅恒的也在。”
“其实你们两个很般配。”周衍的声音很低，沉淡中让人感觉他是发自肺腑。
“你现在对他不介怀了？”
“我从来都不对傅恒心存敌意。”
“这一点你就比傅恒好太多。”
继续翻着相册，有零零碎碎的旅行照，大概是和傅恒一起去的，有合影也有陆琦的单独相。
闲下来的时候陆琦也会想起和傅恒的恋爱经历。她偶尔会生出些奇怪的想法，但在傅恒看来那些都是癫狂做不得的，所以他会去制止，劝她不要偏离正常的轨道。相比于陆琦性格的放荡不羁，傅恒则更墨守成规，于是好多次都是悻悻而归。
周衍并不这样，他就算不理解但也会默许陆琦去做，愿意陪她一起回去骗大伯，愿意去逛街看电影，也愿意去开爸爸的称呼玩笑。所以在一起的共同感受是愉快舒适和自由放纵，他或许并不喜欢做这些看似幼稚荒唐的事，但只是想和她一起分享快乐。
好多年都是在被迫长大，以为丢掉了撒泼任性的一面，遇到周衍之后才知道原来这样也是可以的，于是所有建立起来的坚硬外壳被软化掉，善良率真的天性也得到复归。
“你有照片吗？除了书房架子上摆的那张。”陆琦顺着周衍张开的一只手臂再次躺下，人蜷进他怀里。
“有。”
“哪里？”
周衍指着手里相册的末尾几页，陆琦新加进去的二人照片。看后她佯装不虞，撒泼闹欢似的晃了晃他的肩。
“我说的是年轻时候。”
周衍想了想摇头，“没有。”
“那书房的那张照片是谁给你拍的？”
“你不是说前女友么？”周衍垂眸，眼中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