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也发现了吗？”
克莱娅像是想起高兴的事情，嗤笑了一声，才回道：“他这阵子基本不在家，而且艾里奥有多迟钝你是知道的，他只以为你终于到了叛逆期，还挺伤心的。”
“……哦。”
我们三人在蔷薇园内入座后，我在心里纠结着该如何解释才能既让克莱娅安心，又不会引出任何后续问题。
可她什么也没有问。
克莱娅从桌子另一边推过来一块苹果派——我最喜欢的甜品，虽然在挥金如土的家庭中长大，但我的口味还是很平民，我喜欢肉桂和苹果这种单纯的搭配，多过其他工序繁复的精美点心。
“我一直知道你有点特别，我的伊妮特。”
她拄着手臂看我，一向清澈的眼瞳雾蒙蒙的，好像陷入了回忆，“在本该无忧无虑的年纪里，你却敏感又多疑，我相信这样的你无论做了什么，都一定经过了深思熟虑。”
“我……”
她的信任让我更加纠结，虽然这不是她本意。
可我无论如何，都不想做那个拖她入险境的人，只能继续沉默。
“我不是想逼你说什么，也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还是个孩子，能有什么过错呢？”
克莱娅说着视线一扫，若有所指地看向我身旁的位置，坐在那的人立刻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说道：“都是我的错，克莱娅小姐，是我没管好她。”
？
这家伙怎么自然而然就站到家长的阵营里了？？
在我还愣神的功夫里，尤里西斯义正言辞道：“以后可不能再让你姐姐这么担心了，听到没有，伊妮特！”
克莱娅跟着赞同地点头，我张了张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明明我们一起离家出走的，局势为什么突然从我们两人一起挨训变成他们两个一起训我了？发生了什么？？
……
今天的茶大概是别国的新品种，香味虽不浓郁，却也借着蒸腾的热气飘散开来，压过了满园的花香。
尤里西斯边与克莱娅攀谈，边轻抿一口茶，姿态优雅又自在。
当他想要留个好印象时，这个人的表现称得上无懈可击，举止和言行都端庄到可以开课当礼仪老师的程度，再配合上那张脸，整体伤害简直爆表。
但可惜，这仅限于他想的时候——绝大多数社交场合中，尤里西斯都表现得轻慢又厌倦，他讨厌其他的贵族，所以我原本对他在克莱娅面前的表现是没有什么期待的……
可这两个社交风评极差的人竟然相处如此融洽，我真是始料未及。
……如果话题不是我的糗事就更好了。
“然后呢？她摘到了吗？”尤里西斯像是第一次听睡前故事的小孩一样催促道。
“然后她就困在树上了！试了半天也下不来，竟然就这么在树枝上躺下，睡着了……”
克莱娅边说边笑，一点也没被我哀怨的眼神干扰，“全府的人找了一下午，她抱着树干悠悠转醒的时候，发现树底下站了黑压压的一片，全是人，都抬头看着她……”
“哈哈哈哈……”
“她‘嗷’的一声就掉下来了，被艾里奥稳稳接住，头发里还沾着树叶呢……”
尤里西斯笑得更大声了。
“你们俩真的好吵……”我小声嘟囔着抗议，但不出所料地被完全无视了。
青年好不容易喘匀了气，嘴角仍带着笑意问我：“你既然都能爬上去，怎么会没法原路返回的？”
……因为我不是自己爬上去的。
那是七岁的时候，我急着想学魔法，但又不得要领，所以经常去磨格雷，最后逼得他想了个损招。
他觉得我一直没有进步，也许是生活得太平和的原因，无法激发潜能，就带着我去了庄园最偏僻的小树林，并将我挂到树顶，然后潇洒地甩手离去，留我自生自灭。
他觉得我或许会因为恐惧而掌握魔法，我一开始也的确颤抖着感觉到了魔力的涌动，但在我摸清那股力量前，一阵风吹来，树枝也跟着微微摆动，我差点就掉了下去。
我抱着树干强行稳住了身型，但在那一瞬间，我看到那人灰色的长辫子在不远处一闪而过。
他根本没走远，就在一旁用隐形魔法藏着，一直看着我，小心守护着我，见我要掉下来，慌乱得连隐形都失效了一秒。
知道纵使此刻我一跃而下，他都会接住我，我立刻失去了恐惧，之后就算倒挂在树枝上也找不回那种浑身震颤的感觉，折腾了半天累得要死，竟然就那么睡着了。
……不知道那时候的格雷看见自己的学生如此愚笨，在想什么呢？
回忆像不应季的柑橘，甘甜只有一瞬间，苦涩却久久回荡于味蕾，我试图用滚烫的茶水将它冲下，咽回肚子里。
每每一想起他的好，都如同一盆冰水浇头淋下，洗去笑容，也带走温度。
有一小块的我永远随着他死去，我永远无法全心全意的陷入快乐与幸福之中……直到杀死血狼、为他报仇的那一天。
突然有点……等不及了。
“姐姐，帮我个忙。”
见我突然严肃起来，两人都立刻看向我。
“让你的侍女把泰德叫来，就说你要出门游玩——只是你，别提我和尤里西斯。”
如果泰德真是雪狼，我刚回家就找他绝对会引起他的疑心，但他是克莱娅的守护骑士，克莱娅因为一点小事支使他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这是最稳妥的方法。
克莱娅没有丝毫犹豫，也不询问原因，立刻就照做，她摇响铃铛唤来侍女，按我的原话叮嘱。
“一会如果他是真的……那个人。”趁她们说话的机会，尤里西斯伏在我耳边小声询问：“我先把你姐姐传送走？”
“不用。”
我垂眸把玩着手中的卡片，上面的法阵图案复杂，文字晦涩难懂，这个魔法没有任何攻击作用，但对黑巫师来说，与死刑无异。
“如果他表现出一点不自然，那怕只是皱了皱眉头——”
卡片在我手心翻转，露出反面加西亚的印章。
“——我就送他去见魔塔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