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这扇门。”
语毕，立刻有人应景地倒吸一口凉气，一名资历明显比其他人要深的魔法师颤巍巍地开口：“塔主大人，这里面关着的可是坦塔罗斯，是四百年前的圣战战犯、魔族最后的王室啊，这个屠戮无数生命的恶灵是前任塔主耗了半条命才封印住的，一旦解开这些封印……后果不堪设想！”
伏恩认出这人是上任魔塔主的亲信，洛克·雷尔夫，在塔里也算德高望重，自己还从未见过他面露惧色的这副模样……
“行，知道了。”
加西亚淡漠地点点头，手指在虚空中划过，无动于衷地布置着一会解除封印后会用上的阵法，一刻也没有因手下的发言停顿过。
“……”
在场的魔法师们没有一人再提出异议，质疑魔塔主不是他们的工作，协助才是。
更何况，他们信任加西亚，以后者的性格，一定是有不得已的原因才会做出这种决定。
不一会，束缚的法阵已经准备就绪，伏恩与其他五名高阶魔法师分别站在六芒星的一角上，等加西亚解开封印，无论里面冒出来什么东西，都必须在那一瞬间就压制住才行。
魔塔主向六芒星的中心伸出手臂，赤红的魔力绘出一道道法环，蓄势待发，他最后吩咐道：
“这个人的躯体已经死去，只剩下无法被单独泯灭的灵魂了，所以一会封印解除时，不要尝试去攻击他、杀死他，你们只需要保证他不会逃出这层牢房就可以，明白了吗？”
“明白，塔主大人。”
“好……”
加西亚缓缓沉下了气，总是有些迷蒙的双眼猛地睁大，杀意倾泻而出，“解除！”
随着他一声令下，正方体的牢房突然发出崩裂声，紧接着，蛛网般的裂痕逐渐布满每面墙壁，前任魔塔主的咒语被纷纷撕裂，几秒前还坚不可摧的牢房瞬间变成了沙堡。
而从那之中，一个白雾一样的东西冲了出来，刚飘了不到一米，六名高阶魔法师就同时出手，数不清的束缚咒语把它狠狠压向地面，它毫无反抗能力，却仍然在挣扎，简直是在螳臂当车。
伏恩疑惑地嘟囔出声：“嗯？怎么感觉……”
好弱。
他与其他魔法师交换视线，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费解，这就是‘魔族最后的纯血王室’？有必要关在魔塔最底层吗？
“……不，怎么会，这不可能！”
就在这时，雷尔夫惊叫出声，他指向那片白雾的手指颤抖，“这不是坦塔罗斯！不是那个恶灵！那人罪孽深重，黑魔法一早就把他的灵魂腐蚀掉了，但这个灵魂还是纯洁无瑕的……”
他看向魔塔主，却发现对方好似早就知道了真相一般，脸上没有半点惊讶，不知在垂眸思索着什么。
其他魔法师不知就里，只能等待魔塔主的指示，在这片沉寂之中，一道走调得不像人声的嗓音突然响起。
“伏……恩……”
听到对自己的呼声，精灵浑身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他顺着声音看向被压在地面的白雾，颤抖的瞳孔几乎无法聚焦。
他死也忘不了这人的声音。
“……维克托？”
……
“派往神殿的小队换成精简的高阶魔法师队伍，雷尔夫，你来负责远程带队……”
“罗得里克，明天去给奈哲尔公爵府做点防护工作，再留几个中阶魔法师监视黑魔法波动，别让伊妮特·奈哲尔以外的人发现，非必要也别告知她。”
“……”
加西亚冷静地为其他几人安排上了工作，恶灵出塔已成事实，他们能做的就是以最小的代价，尽早把他抓回来。
“伏恩？”
他的书记官呆愣在原地，毫无反应，他已经很久没有眨眼了，只是死死盯着地面上那片旧友的残魂出神。
加西亚示意其他几人先走，自己又站回伏恩身旁，他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但他记得伏恩与维克托·道尔顿曾经情同手足。
精灵终于开口，一向清亮的少年音沧桑沙哑了许多，“……十六年了，他一直被困在这里吗？和现在的下场相比，死在爱人的坟墓前似乎都算是个美好的结局。”
“灵魂无法独自消亡，一旦脱离肉体，死亡就成为奢望了。”
听到他的回答，对方又沉默了许久，魔塔主自觉说得太过残忍，可这件事本身就已经残忍至极，他也没有什么发挥的余地。
“为什么……”
加西亚听到精灵喃喃自语的声音，以为他在问为什么维克托会代替恶灵被关在塔底，于是耐心解释道：
“这个恶灵最擅长就是蛊惑人心和附身术，他八成是利用了维克托刚得知爱人去世时的脆弱心境，骗他达成了什么交易，用他的身体逃出魔塔后，又解除附身，伪造了自杀的假象。”
伏恩摇摇头，这些事他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了，“不，我是说……这些年来一直都想问您，我犯过这么大的过错，为什么您还要留我在身边？”
“由于我把塔外的消息告知给了维克托，导致他在塔内引发了一场百年难见的动乱，我原本以为埃莫洛德在那场动乱中逃跑就已经够灾难的了，没想到……”
他苦笑一声，目光还停留在地面扭动的灵魂上，盯着它让精灵很痛苦，心如刀绞，但此刻他觉得自己需要惩罚，“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就算你不说，他也早晚都会被恶灵鼓动潜逃的，为了死人他都愿意忍受剥离灵魂的痛苦，活着的爱人吸引力岂不是更大？”
加西亚转身走向楼梯，并示意伏恩跟上自己，他没有安抚对方的意思，只是说出自己心中所想：
“因为你犯过错，所以你会比别人更加努力，比别人更明白错误的代价……”
“而且，这一百年来，你的确是一个很尽职的书记官，伏恩，一个小失误并不能抹杀你的全部努力。”
精灵垂下头，散落的额发挡住了脸颊，却挡不住他颤抖的声线，“……谢谢您，塔主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