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恩抬手想要敲门，却将本就虚掩着的门给推开了，他没有直接迈入魔塔主的房间里，而是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外，问道：
“塔主大人？您已经醒了吗？”
格雷温和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嗯，直接进来吧，本来就是给你们两个留的门。”
毕竟是隔着墙都能察觉到埃莫洛德气息的人，可能在我刚踏入魔塔时，他就已经知道了吧……
提前斟好的两杯茶水还在桌上冒着热气，魔塔主好像没等很久，他向后靠上椅背，慵懒得像是刚刚睡醒。
没有丝毫居高临下的架子，格雷随意摆摆手招呼我们坐下。
“魔力枯竭到昏迷的程度，你竟然仅仅两天就醒了，还一点后遗症都没有留下……”
他笑着摇摇头，语气中有不加掩饰的自豪，“再成长下去不知道会强大到什么样子，真让人期待啊，小伊妮特。”
“呃……都是老师教得好？”
感觉他好像在暗示我赶紧夸两句……
魔塔主欣慰地点点头，“很有自知之明。”
“……”
寒暄（？）结束后，格雷将此次行动的战况大致讲了讲。
牺牲的人之中，跟我比较熟的只有弗丽达和罗德里克，但也那是因为我只与中高阶的魔法师接触得多一些……
卢斯府那边的战场，远比我想象得更加惨烈。
还好我只带了埃莫洛德，两个人一起面对雪狼，当初如果将兵力分散到伍德洛府，刚刚那些走廊里的面孔，不知道又有哪些会消失不见……
格雷在谈及生死时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声音清清冷冷。
这不是冷漠，悲伤有许多种表现形式，只是眼泪最为明显而已。
“能够亲手杀死雪狼，像是给自己报仇了一样……”
魔塔主垂下眼帘，仿佛在感叹命运的无常般，轻笑了一声，“我欠你一个人情，伊妮特。”
真巧，正好用得上！
“那事不宜迟，现在就把这个人情还给我吧！”
“满足你一两个愿望，也不是不可以。”格雷看出我有事想请他帮忙，做了个请讲的手势，“说吧，我一定尽全力帮你达成。”
“没那么夸张，是件很简单的事情——
希望格雷你可以派人将张贴于全国各地的柯林斯·贝克的通缉令，都取回来，统一销毁一下。”
魔塔的通缉令可不是普通的纸张，每一份都有法术保护着，只要不被专人销毁，就能贴一辈子，不怕风吹不怕雨打。
在我昏睡的时间里，艾里奥已经在报纸上刊登了澄清公告，只剩下那些通缉令还无人处理了。
柯林斯的母亲似乎在他加入公爵府骑士团之前就已经逝去，他没有任何亲人还在世，也就是说，在公爵府之外，也许也没什么人知道这名骑士曾经是个怎样的热心肠笨蛋，没人会在看见这些通缉令时感到伤心……
时至今日，收不收回其实也……毫无意义了吧。
“当然可以。”格雷豪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一旁的书记官补充了两句，“失效的通缉令原本就有人负责定期销毁，如果不是怕雪狼起了疑心，我们上周就已经回收完了。”
“那就好……”
想说的话说完了，我放松下来，端起杯子抿了口已经变温的茶水，却发现这两位魔塔高层还看着我，好像在等我继续发言……
“……怎么了？”
格雷反问道，“就这一个想请我帮忙的事吗？”
“是啊。”
“你再好好想想！”伏恩扶着额头，恨铁不成钢地看了我一眼，直叹气，“这可是魔塔主的人情，你哪怕要点奇珍异宝，都是可以直接去魔塔宝库里装一麻袋的啊！”
这个精灵到底是站哪边的……怎么帮着我敲诈自己的上司呢？
但「宝库」二字的确燃起了我的兴趣，我眼睛一亮，问道，“那个宝库里面有能使普通人延年益寿的东西吗？”
书记官一愣，“没有……”
“那有能修复灵魂的器具吗？”
“也没有……”
“啊，有没有那种灵魂追踪仪之类的东西？就是能靠魔力来定位这个人的位置这样——”
“你把我们当成许愿神灯了吗？！”精灵忍无可忍地打断了我，“怎么会有这种方便的东西啊！”
“所以里面到底有什么？”
伏恩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金银珠宝就不说了，你也不缺这个，但宝库中有各种顶级附魔器具，大多数是项链、戒指这种款式，其中也不乏一些大件，我记得有扇门能够在不消耗使用者魔力的情况下，将人送到大陆另一边的沙漠之中……”
“那怎么回来？门会在沙漠里等我吗？”
“门只会留在你穿过它之前的那个位置……”书记官说着说着有点尴尬，“……得自己想办法回来。”
“……”
……我要这玩意有什么用？流放别人吗？
我彻底失去了兴趣，“哦，还是你们自己留着吧。”
也许是因为我把「宝库？就这？」的想法直接表现在了脸上，精灵青绿色的眼瞳微微颤抖，不知是气的还是伤心的，他小声嘟囔道，“有时候真的觉得，你这家伙好像有点瞧不起魔塔……”
我移开目光，“不敢，不敢。”
“伊妮特，你能看着我的眼睛再说这句话吗？我——”
突然，格雷屈起指节轻叩桌面，我们两人立刻停下了幼稚的斗嘴行为，房间里霎时间安静下来。
魔塔主缓缓开口，将跑偏的话题搬回了正轨，“我原本以为，你是想去见丹尼尔·卢斯才向我要这个人情的。”
“对那个人……我已经没什么话可说了。”
不仅不想见，在听完魔塔的阵亡名单之后，我甚至不指望再次听到这个名字。
“啊，塔主大人，我忘记把那东西给伊妮特了。”
旁边的精灵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拍额头，下一秒，他的身影如气泡般蓦地从座位上消失。
很快，伏恩再次回到房间内，这回他直接出现在我身旁的座椅上，幸亏我已经习惯了他的神出鬼没，这才没把茶水洒在他身上。
精灵拿着一个被亚麻布层层包裹的物件，边说边拆，“刚刚你来找我的时候，我在听汇报来着，完全没想起来这把短剑的事……”
“什么短剑？”
“喏。”
亚麻布被扔到一边，伏恩将其中的物件交到我手上……
是一把莫名熟悉的短剑。
仅仅看着它，那些好不容易摁下的回忆，就如洪水般涌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