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关上，显示屏上的数字重新开始跳跃。
时至深夜，周遭万籁俱寂。
头顶灯光自动暗下，月光皎皎似水，呼吸声浅淡且急促，有不分明的情绪在这一方天地中拉扯着。
纪予铖敛眉垂眼，长久地沉默着，似乎并不打算回答。
邢枝不气馁，但也不愿意妥协，固执地抓住他不放，就那么仰脸看向他，目光灼灼。
不知道过了多久。
纪予铖说：“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想知道。”
邢枝仍旧抓着他，上前一步：“告诉我。”
气氛陷入新一轮的静默。
半晌后，纪予铖轻叹了口气，不急不缓地开口解释。
“上大学时，一次我跟朋友出去喝酒，结束后已经很晚了，准备去开车时，一个女孩子忽然冲了过来，当时下了很大的雨，她全身都湿透了，抓住我的手，求我救她。”
说到这里，纪予铖低头看了眼她抓着自己手腕的手：“就像现在你抓着我这样。”
邢枝没说话，默默地收紧了力道。
“当时她正被几个喝醉酒的小混混纠缠，脱不了身，我就顺手让她上了我的车，就算是救了她吧。”
“后来才知道，她爷爷和我爷爷以前是一个部队里的，算是老战友吧。之后她就开始缠着我，让我做她男朋友，我没同意。”
“那时候我听朋友说，她在学校里总以我的女朋友自居，我找她谈过几次，她都听不进去，碍于老一辈的情分在，我也不好做得太绝，索性就懒得管了。”
“再后来，她好像是出国了，直到那次出现在你面前。”
“至于你说的眼睛像，这点我没法反驳，你们的眼睛确实是像，但是邢枝，这世界上有这么多人，长得像的人大有人在，总不能出现一个跟你眼睛像的人，就往我身上推吧？究竟是你像她？还是她像你？别人说什么你都信，就是不信我？”
纪予铖收回手，重新按了电梯：“如果不是她那次突然出现在你面前，我根本就记不起来有这么一个人。”
“邢枝，你从来都没有相信过我。”
……
邬明钧终于拨冗参加了会议，几经讨论后，最终签了字，施工图确定了下来，项目正式开始施工。
图纸设计暂时告一段落，邢枝很快就收拾东西搬回了事务所，把办公室还给了孟哲。
过了两个月车接车送、有人每天带早餐的日子，猛然一下子回到万事靠自己的状态，还有些不太适应。
在国外两年多勉强自给自足，目前手里没什么钱，邢枝边啃面包边在网上看二手车信息，考虑先买辆二手代步车过渡一段时间。
下午去看了现场，准备离开时，不期然在工地外遇到了纪予铖。
自上次被控诉从没相信过他之后，邢枝就没再和他私底下单独见过面。
虽然心底还有不少疑问，但他那句话一说出来，邢枝就觉得自己好像亏欠了他很多，气势不由得弱了一大截。
这会儿迎面遇上，她还是觉得有些不自在，客客气气地打了招呼就准备离开。
纪予铖却出声叫住她，递给她一个车钥匙。
“你的车，我帮你保管了两年多，该开走了吧？”
邢枝有些愕然，低头看着手里的车钥匙，指腹摩挲着上面的纹路。
她说：“那不是我的车。”
纪予铖对她的回答似乎并不觉得意外：“需要我去查一下车主吗？”
邢枝摇了摇头：“不需要。”
“车主是我，但那车是你买的，既然分手了，应该把车还给你的。”
听到这话，纪予铖神情稍滞，唇角的弧度垂下了些。
“你不用一直强调分手这件事，虽然是你不辞而别在先，但我说过了，我没打算纠缠。”
他顿了顿，语气平静地把剩下的话说完：“送出去的东西，从来都没有再收回来这一说，你不想要就处理了吧。”
话说完，他转身就走。
邢枝茫然无措地望着他的背影，心头忽地有些难言的慌乱：“纪总！”
纪予铖脚步一顿，没回头。
他背脊挺直，语气听上去有些冲：“还有事吗？”
邢枝抿了下唇，走过去，低下去的声音里没什么底气：“要不，你帮我把车处理了？”
纪予铖回头，自顾自地瞧了她半晌，懒懒散散地嗤笑一声。
“邢枝，就那一辆破车，停在我车库里两年多了，既碍事又碍眼，我还没跟你要这么长时间的停车费和保管费呢，你还让我给你处理车？”
他没什么耐心了：“那是你的车，我没权利处理，要怎么处理是你的事，跟我没关系。”
闻言，邢枝低下头，很认真想了下：“那你还要吗？”
她的语气过于认真，语意过于暧昧不明，纪予铖听得一怔。
他问：“要什么？”
“两年多的停车费和保管费啊。”邢枝问：“你还要吗？”
纪予铖神经一松，轻笑出声：“那就要看你想不想给了。”
言外之意是，她给他就要，她不给他就不要。
“想给，可是我没钱。”
邢枝自知这话说得有点无耻，她点亮手机屏幕，看了眼时间，思索两秒：“要不我请你吃饭吧？”
纪予铖想也没想就同意了：“可以。”
车子停在马路边，两人并排往那边走。
纪予铖过来时开的是她的车，车钥匙在邢枝手里。
到了车子旁边，邢枝把车钥匙递给他：“还是纪总开吧？”
纪予铖没接，拉开副驾驶车门就坐了进去：“这是你的车，当然得由你来开。”
邢枝没再说什么，坐进驾驶位，系上安全带。
她没立刻发动车子，问他：“纪总想吃什么？”
纪予铖坐姿松弛，表现出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
“随意，看你方便。”
接下来，邢枝认认真真地提了几个建议，但都被好说话的纪总一一否决了。
没办法，她试探着：“要不去我家？”
这回，纪予铖难得的没有否决，但也没直接同意，仍旧是那句话：“随意，看你方便。”
邢枝心下了然，开车往回走。
“家里没什么吃的，还得麻烦纪总陪我去趟超市，可以吗？”
“可以。”
……
超市里，邢枝在前面慢悠悠地逛着，认真挑选着要买的东西，纪予铖推着购物车跟在后面，不急不躁。
和谐默契的画面，就像过去两人在一起时那样。
只不过，曾经邢枝是挽着他手臂走路的，如今却是各走各的。即便是肩并肩，中间也是隔着泾渭分明的距离。
回到家，邢枝先陪果汁玩闹了一会儿，一人一狗闹得欢，纪予铖在一旁看得漠然。
等闹够了，邢枝拿着食材去了厨房。
果汁摇着尾巴也想跟进去的，被她严令禁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