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季良脑子里轰的一声——还真是白芷！
“敢、敢问景王，可是……可是京中宣……”话说到一半，陆季良就猛地闭住嘴——不行，在景王千岁面前，宣平侯这三个字是万万说不得的。
然而楚云川却毫不介意地接了下去：“正是原宣平侯府三夫人，原来陆大人还真的与舍夫人相识。”他附到陆季良耳边，嗓音低沉，忽然带了点威胁的意味，“只不过本王不愿看舍夫人叫百姓说三道四，这层旧日的身份，还请陆大人抛却脑后。”
陆季良的目光缓缓滑到楚云川脸上，见他仍笑着，仿佛刚才只是在闲谈明日天象如何。
但不是错觉，刚才听完景王的话，他头皮都麻了。
一顿饭吃下来，直到这时，陆季良才发现，这位景王千岁绝不如他所想那般简单。
陆季良捏了捏拳，最终拱手道：“下官明白。”
景王千岁似是非常满意，颔首道：“如此甚好。”
“王爷，尊夫人如今可在府上？”陆季良试探着问道，“下官与尊夫人是幼时老友，望能相与细数旧事，畅谈一二。”
“实在可惜，来程路途遥远，一路奔波，舍夫人早已睡下了。”楚云川淡淡道，“待明日吧，陆大人。”
“……是。”
天微微亮，白芷就被鸡叫声吵醒了。
她闭着眼睛伸手摸向身旁，想拽醒楚云川问问你王府怎么还养鸡，没想竟摸了个空。找人的手于是收回来揉揉眼睛，半晌挣扎过后，白芷撑坐起来，睡眼惺忪地环望四周。
“……”
这是哪啊？
白芷再揉揉眼睛，睁开，仍是这处陌生的屋子。
她隐约记得昨天是睡在正殿，这是给她挪到哪来了……白芷沙哑着嗓子叫了一声：“楚云川？”
下一刻，外间传来凳子划地的声响，几下脚步声过后，楚云川从屏风后绕出来，坐到床边，给她端上一杯热茶，轻声问道：“被鸡叫吵醒了？”
白芷打着哈欠问道：“……这是哪啊，怎么还有鸡呢？”
“这里是知恒府上，这阵子我们就住这里。鸡是知恒养的，用来叫他早早起床批复公文。”
白芷一口把茶水灌了，楚云川捞起被子裹在她身上：“时辰尚早，再睡一会吧。”
“你怎么起这么早？”
“有些信件要看。”
真是一刻不得闲啊……白芷干脆掀开被子下床：“睡也睡够了，千岁，有吃的吗？”
“我这就叫人来送。”
楚云川去打开房门吩咐下人，白芷穿戴立整后从屏风里走出来，看到了一个跟正殿一模一样的大书案。
书案上摆了少说有三十几张信纸，旁边放着一个摊平的大簿子，白芷走近一看，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名字，有十几个名字上用朱砂画了圆圈。
“这是……考科举的人吧。”
这个当口，除了科举，楚云川也分不出心管别的了。
白芷一扫一过，竟然看到了一个十分熟悉的名字。
“……”
她的脸色一下子跟吞了苍蝇似的。
楚云川：“怎么了？”
“这个。”白芷指向一个朱砂圈出来的名字，楚云川一下就明白了，解释道：“所有朱砂圈出来的人，都曾与蛮人有过接触。”
手指下的正是杨锦郎三个字。
“与蛮人有过接触，也就是说可能是与葛祯那一支蛮人有关联。如果他那异于常人的行为是受葛祯指使……”白芷的手逐渐握紧，用力到指骨在名字上都压出了印子，咬牙切齿道，“是葛祯，是葛祯盯上了我娘，她到底想干什么……杨锦郎第一次找上门，是想让我带他进后公房，第二次找上门来，是污蔑我娘……”她猛地转头看向楚云川，“葛祯不是针对我，也不是针对我娘，她要针对的是县令的位子！”
“确切来说，这些与蛮人有过接触的人，可能都要针对县令，以及他们能拿到的大大小小的官职。”
白芷看了看楚云川难以放松的表情，问道：“你准备怎么样？”
事情有点麻烦，这次科举无论是对官家还是对百姓来说都至关重要，然而现在不清楚蛮人渗透到什么程度了，究竟是要宁错杀不放过，还是要保科举本身的公允，也就是保这些应考人的前程？还有第三条路吗？清洗蛮人？不行，一旦打草惊蛇，葛祯就抓不到了，后面还有一个素诃变种毒等着呢。
没有两全之法吗？
楚云川闭上眼睛：“真到了取舍的时候，景王该保全大局。”
白芷长叹一声：“陆季良在这个当口过来可不妙啊，他和皇帝是一家的，届时十三州无论出了什么事，治理不力的屎盆子都可能扣到你头上。”
楚云川顿了一下，眼神忽然明亮起来，他凑到白芷跟前，满面春风道：“白芷，刚才那句话再说一遍。”
“刚才那句话？”白芷回想道，“治理不力的屎盆子可能扣到你头上……这有什么好听的。”
“再前面一句。”
“唔……十三州出了什么……”
“不对不对，再前面。”
“……陆季良和皇帝是一家的？这句？”
“是。”楚云川伸开双臂，眉眼弯弯地把白芷抱进怀里，“也就是说，我和陆季良比起来，只有我才能算作你的自己人。”
白芷的脸被扣在楚云川胸口上，无奈道：“这有什么好怀疑的，我看上去像吃里扒外的人吗？行行行，陆季良这回到底是来干嘛的？”
楚云川贴在她头顶道：“他来监视我。”
“监视你？皇帝对你有什么怀疑？”
“皇帝那样的人，生性多疑，他可能要看着我在十三州寿终正寝，一步都不走出去才能安心吧？”
白芷：“……当皇帝真是个苦差事。”
楚云川笑起来：“白芷，只有你会这么说。”
“怎么可能，我过的日子和皇帝过的日子，怎么看都是我的日子更自在吧？”
房门忽然敲响：“王爷，夫人，陆大人传话，希望与夫人在花园中饮茶小聚。”
还没等楚云川出声，白芷便道：“去回陆大人的话，我稍后就去。”
“是，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