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过了腊八就是年，青县各家各户封好藤果酒，就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过年了。
第一件事，是拜早年。
近邻拜早年，远亲拜晚年。林府的人都没什么远亲，所以只有年前忙碌。
白芷最烦的就是拜早年这段时间。
闻香楼大小是个生意，年前需要往来送礼的人不少。今年招来个周慎思，白芷还以为解脱了，可惜周慎思早早回家过年，送礼的事又落到了她头上。
有人送她礼，她把这东西送给别人，再把从别人手里收的东西送给别的别人，只要是个有人的地方就跑不了这些麻烦事……白芷坐在桌前给茉莉浇水，大念拖字诀，一步也不想往外走。
也不管那茉莉都快被浇死了。
回来的这些天，白芷都刻意让自己忙碌得脚打后脑勺，把楚云川忘到犄角旮旯里，连晚上睡觉都要练功练到困个半死再睡，这样一倒头下去再睁眼就是第二天，没有丝毫胡思乱想的空当。
至于梦里，景王千岁钻进来捣乱，那就没法归白芷管了。
可是现在该忙的事轮到拜早年了。
白芷闭紧眼睛长嚎一声——跟拜早年比起来，她还是想想楚云川吧。
那盆茉莉本来是放在窗外，最近天寒地冻的，白芷就把它挪到屋里，浇了一些温过的水。这位呛人的祖宗冬天不开花，白芷姑且还算能忍受。
花能忍受，压制过后铺天盖地反扑而来的想念却实在难以忍受。
白芷不清楚景王该做的事都有哪些，但有一点，无论什么行当，都是越到年底越忙活。
“啊——”白芷烦乱地挠挠头发，“怎么还没到小年！”
“欸？姐姐，你跟谁说话呢？”巧巧推门进来，满脸疑惑地四处看，“云大哥回来了？”
白芷瘫在书桌上半死不活道：“没呢，他得小年才回来。”
“在外边做的什么工啊，这么拖人。”巧巧一努嘴，往白芷的凳子上蹭着坐，“家里又不是没钱，非要去外面做什么工……叫云大哥赶紧撂挑子回家算了，跟我一块去工曹，云大哥力气大，工曹一定愿意用。”
“……他那个工没法撂挑子。”白芷屁股一顶，直接把巧巧顶了出去，斜眼道，“找我干嘛？”
“真小气姐姐，凳子都不给坐……家里来了好多人，说是娘挨冤枉的时候，他们不分青红皂白起过哄，心里过意不去，所以一块来拜早年送年礼了。姐姐，你都不知道，那么多人我都认不清谁是谁，还一个个夸我有出息，问我以后打算干嘛，说我一个丫头选工曹可真厉害……真讨厌死了，姐姐，我最讨厌别人说我选工曹，哪是我想去工曹，只有工曹要我了啊！谁谁我都不熟，对着我说这说那的，我就躲到你这来了……”
实在太聒噪了，白芷直接捂住了巧巧的嘴，气若游丝地哀求道：“祖宗，躲就老实躲着，别吵。”
巧巧眨巴眨巴眼睛，忽然语气一转：“姐姐，你在烦心啊？”
白芷毫不隐瞒，把胳膊往巧巧身上一搭，颓丧道：“姐姐都要烦死了。”
“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想让云大哥快点回来！”巧巧嘿嘿一乐，拈起不存在的山羊须，学夫子的语气道，“贤契啊，你这就叫相思病。”
“那怎么治啊？”
“这还不简单，心病还需心药医，你现在就写信，让云大哥立刻回来。”
“都跟你说了，他那个工没法撂挑子……”
巧巧拍案而起，义正言辞道：“什么工比姐姐还重要！难道他去当王爷了吗？”
白芷：“……”
阴差阳错还真说对了。
“就算是王爷也得管顾自己的夫人，不然他娶亲干什么？”
“不是你云大哥不管顾我，是我叫他不准回来，我怕他没法专心做工……”
“你别为他开脱了，姐姐，天下男人千千万，不可只围一个转。”
“……祖宗，你这都是哪学来的词？”
“应许姐教我的！”
白芷哭笑不得，问道：“屠应许？她还会说这话呢？”
“那当然了，”巧巧挺起胸脯，“应许姐告诉我，如果吕婆婆给我说亲，一定要擦亮眼睛，宁缺毋滥。这个我当然知道，我肯定是要嫁大英雄的，当然宁缺毋滥！”
“巧巧啊。”白芷把巧巧往怀里一搂，认真问道，“你想不想说亲，如果想的话，我就跟吕媒婆知会一声，一定让她给你找几个少年将军来，你一个一个挑。”
巧巧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好一会儿才磕磕巴巴道：“倒、倒也不急……”
“真的不急？”白芷故意拉长声调，“那我去吕媒婆家拜早年的时候，可就叫她别再管你了……挑还是不挑？”
“哎哎哎哎哎！”巧巧一咬牙一跺脚，“挑！但是……但是我还想当官，能不能等我当了官再挑啊？”
“……当了官？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去？”
“姐姐！你怎么对我当官没有信心！”巧巧悲愤道，“我一定会接着考功名的，我一定要做官！”
白芷摇头道：“干嘛这么紧逼自己，浮名浮利，虚苦劳神啊。巧巧，我只希望你这辈子过得快活如意，别无所求。”
最重要的是，别在追赶名利的路上越偏越远，最后两头空，像她上辈子一样。
巧巧睨白芷一眼：“怪不得婉婉姐总说你胸无大志。”
白芷：“……你这个小白眼狼。”
“我一定能做官，姐姐，你看娘多厉害，我要做娘那样厉害的官……”巧巧说着说着，忽然惊叫一声，“呀！娘！对了！娘让我去帮她修箱子呢！”
“修什么箱子？”
“娘的旧物箱坏了块板子，叫我帮她修，前几天就跟我说了，我……我给忘了。”巧巧挠挠后脑勺，“这下娘又要说我左耳听右耳冒。”
白芷一乐：“那快去吧。娘还真是知人善用，一点儿不浪费你在工曹学的手艺啊。”
巧巧上下打量白芷一圈，呲着牙阴笑起来。
白芷眼皮一抖：“……干嘛？”
“我自己可挪不动那么重的箱子。”巧巧一把薅住白芷的胳膊，“抓壮丁！”
白芷：“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