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温何研究笔记时起，时虑就一直在大厅慢慢地踱步。
像某种兽类在属于自己的地盘上巡逻，听到温何的问话，才停下脚步。
他真的丢了室友吗？
温何疑惑地看着男人的动作，又觉得时虑在骗他。
但时虑没有恶意。
他就像……就像他的猫，只要他在家，就会乖巧地跟在后面，虽然不会主动贴贴，但一定跟他在同一个房间里。
“神明吗。”时虑回道。“有些人认为有。”
“你说的有些人，是指原住民，比如副本里这些Npc，还是指玩家？”
“都有。”时虑走向温何，“您看到了，第二世界有第一世界没有的东西，人类没法理解，有些原住民也没法理解。当人类没法理解一个东西的时候，就会认为那是神明的力量。”
温何微微皱眉：“所以你也认为有神明？”
时虑笑了笑：“我是一个无神论者，第一世界和第二世界都是。”
琥珀色的眸子转了转。
“但对于第二世界的信仰，我也略知一二。”
温何合上笔记，看向时虑眼里那片沉静的琥珀色。
“那你知道……不洁之水吗？”
“知道。”时虑给了他肯定的回答，“来自海底深渊的诡异力量，一切不洁之物的源头，有些居住在岛屿上的原住民信奉它。”
时虑托了托下巴：“我接触过一个与它有关的副本，那个副本在一个叫鹿川的地方。”
“鹿川？”温何听到熟悉的地点。
那三个携带霉菌的病人也是从鹿川回来的。
“我以为这只是副本的背景设定之类的东西？”温何惊讶道，“副本与副本之间还会有联系吗？”
“第二世界是一个真正的世界。”时虑解释，“副本只是由于源质作用，在某处出现的空间循环，当源质被拿走，或是被毁坏后，对应的副本也就消失了。”
“在第二世界里，调查员的任务就是接受委托，找到源质，结束副本的循环。”
“这不是纯粹的游戏？”温何问。
“您可以认为这就是游戏，事实上，来自第一世界的调查员都是这么认为的。”时虑说。
这个世界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
也……更有意思。
但在研究第二世界之前，通关这个所谓的新手关卡更重要。
“所以源质究竟是什么？”温何问出这个一直让他有些不解的问题。
“就像游戏介绍的，造成副本内一切事件的根源，你可以理解为拥有特殊能力的高级道具，它可能是一扇门，一块手表，一个蠕动的怪物，或者。”
时虑顿了顿。
“所谓的神明。”
所谓的神明……温何看了看时虑，这个男人话里话外都是对神明二字的不屑。
重新翻开笔记，温何在小本本上记录了里面提到的几个关键地点。
1.书房，亚伦医生最后常待的地方，很可能有关于源质的记录。
2.实验室，亚伦医生化验血液的地方，大概率也是源质逃脱的地点。
3.陈列室，管家提到那里放着很多夫人的收藏，包括那个在笔记里出现过的匕首。
还有地窖，玛姬的笔记是指引玩家去探索地窖的线索，但他已经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暂时可以不用再去。
“您似乎对一切接受得还算良好。”
见温何再次抬头，眼底又有了新的打算，时虑开口问。
“没什么良好不良好的。”温何平静地说。
他接受过自己没有父母，接受过奶奶死亡，接受过必须向叔叔伯伯上交奖学金才能有饭吃。
“只是为了回家而已。”温何收拾好所有的东西，清点了一下剩余的酸碱、蜡烛，还有那把电锯。
“我还要回去喂猫呢。”
“是吗。”听到这句话，时虑抿着嘴，眼里浮现出难以抑制的笑意。
琥珀色的瞳孔追随着略显单薄瘦弱的身影。
“我会跟着您的。”时虑宣布道。
温何莫名奇妙地看了他一眼。
他背好包，刚站起身。
突然眼前一晃，紧接着大脑一片空白。
什么……
发生……什么了……
手脚酸软，心跳加快，肩上的背包瞬息之间变得很重。
血字浮现出来。
【道具：命运骰子，有效时间剩余：三分钟。】
完了。
像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底。
思维开始停滞。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红色的倒计时出现。
【180秒，179秒，178秒……】
温何头痛欲裂，他挣扎着掏出本子，飞快地书写，绞尽脑汁给之后傻白甜版的温何尽可能多地留下信息。
脑袋越来越重，耳鸣又开始了，眼前像失去信号的电视，一会黑白，一会又诡异得布满七彩斑斓的颜色。
一双有力的胳膊扶住了他，他没管那是什么，凑着那对胳膊继续写。
【……60秒、59秒、58秒……】
不行……必须……
趁着他还能思考。
【……30秒、29秒、28秒……】
那个温何……什么也做不了……
【……3秒、2秒、1秒……】
【道具失效】
他会……死的……
眼前一黑。
温何晕了过去。
……
有亮光……
头好痛……
温何睁开眼，但只睁开了一点点就因几乎要撕裂他的头痛又闭上了。
好难受……
“您醒了。”
谁在跟他说话？
好熟悉的声音……
他记得他在大厅晕倒了，骰子失效……
他要，他要干什么来着？
他好像……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温何又一次睁开眼，这次他睁开了，可眼前的画面像是泼了一层油彩。
扭曲、重影、混乱。
许多许多细碎的声音，好像有很多很多人在他耳边低语。
“&#+？x#＊&”
一个声音穿透那些耳语，轻轻叹了口气。
“您的精神值太低了。”
我的……精神值？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一行血字。
【命运骰子共消费投掷者精神值：7点。】
【投掷前精神值：10\/100】
【当前精神值：3\/100】
“一楼怪物太多，对您的精神值有害，我把您送到了三楼。”
那个声音低沉又有力，即便是温何耳鸣得厉害，也听得真切。
“我不知道，我要做什么？怪物……好多怪物……”
温何突然害怕起来，他记起一些事情。
蠕动的、可怕的肉块，戴鸟嘴面具的男人，死去的女孩，密密麻麻的眼睛。
他开始战栗，惊恐，捂着脑袋把自己缩成一团。
那个声音又叹了口气。
一只有力的手钳起他的下巴，迫使他仰头。
“您的精神值太低了。”
那个声音又重复了一遍，夹杂了一点斥责。
“099是精神类道具，您投掷前应该考虑一下自己的属性值能否承受它的消耗。”
“唔……”
温何听不懂声音的意思，他只觉得那只手太硬，钳得他脸颊很疼，他挣扎了一下，没有挣开，伸手去掰，也没有掰开。
温何委屈。
他嘤嘤呜呜，声音因虚弱而绵软，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他头痛，耳朵痛，现在脸也痛。
那些声音让他的脑袋快要爆炸了，他快要死了。
“我要死了吗……”
那个声音笑了一下，竟然笑了一下，在他快要死了的时候。
“您还死不了。”
油彩般的画面里，一个高大的身影靠近了他。
金色，是金色。
有什么凉凉的东西贴上了他的额头，鼻尖，最后是嘴唇。
温何又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