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住民曾提到过，焚尽之火认为太阳升起之时才是一天的开始，我们必须在第六日黎明前驱散雾。”
江奇武震惊地望着温何，连烟灰从指尖掉落都没有发觉。
作为一个慕强的强者，这是她第一次正眼看待这个被时虑捡回来的队友。
一开始她好奇过什么样的人会被时虑这种变态选中，见到本人后，发现也就那样。
武力值有点，但不多，脑子是一点都没有。
于是江奇武只当温何是时虑捡来的玩具，喜欢就带着，反正也讨人喜欢。
她失笑一声：“没想到我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她刚说完，一道阴狠的视线就向她投了过来，江奇武毫不示弱地瞪回去。
“干什么，看两眼怎么了？控制欲太强的男人活该没老婆。”
时虑臭着脸，一句话不说。
温何奇怪地看了两人一眼。
老婆？
怎么扯过去的？
江奇武再次面向温何，用欣赏地语气说：“对于消除不洁之水，你有什么想法？”
温何想了想
“其实我还有一点疑问，或者说……一点猜测，听你们之前的描述，不洁之水应该不是普通意义上的‘水’，而是一种活物，对吗？而祂的污染方式，我想，应该类似于……腐生之血？”
从本源分出母体，到达某个地方，然后污染那里的生物，让它们产生畸变，成为自己的子嗣。
江奇武道：“你猜的很对，根据基金会的情报，不洁之水的本体位于副本11区-鹿川的海底，祂的本体会受一些不洁之物吸引，然后分裂出污染源，到达不洁之物所在的地方，对周围产生异化作用，越靠近污染源，往往畸变越厉害。”
她话锋一转：“但不洁之水的污染源不像腐生之血的母体那么脆弱，污染的也不仅仅是生物。”
她顿了顿。
“还有环境。”
温何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这场雾就是污染源对环境污染的次生结果。
“被异化的环境就像是祂的巢穴，污染源躲在巢穴里，不是那么容易就能靠近的。”江奇武说，“不过不洁之水的污染源一定在水附近。之前我去海边时，海水虽然有一些变化，但并不明显，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而且，我们也不能确定海兰堡只有一个污染源。”
她碾掉烟头。
“你的提议有一定赌的成分，但比等在这要好，我这人最讨厌坐以待毙，走吧，我们这就出发。”
说完这句话，她大步走上楼梯。
温何没有等时虑，跟在江奇武身后出了地下室。
身后的脚步声不远不近。
江奇武没有直接启程，而是回到教堂，告诉了仅剩的那十来个调查员他们的决定。
一听要去找不洁之水，那些调查员一个个都像缩头乌龟似的不吭声了，讨伐这玩意可比杀个同伴难多了。
“你们要非要选活祭品的话，我也管不着你们。”江奇武撂下一句话就准备走。
对她而言，道德这玩意是用来约束自己的，而非别人。
就在这时，一个戴眼镜的斯文男人站了出来。
“我跟你们一起。”
他走到门口，温何认出这个男人，似乎在陆颜君死后帮自己说过话。
他五官不算出众，但搭在一起，莫名看着很舒服。男人自我介绍他叫路岐。
“我的队友死在第一日的攻击里了。”路岐推了推眼镜，含蓄地说，“等在这里可能也是一死，你们正好也缺了一个人，不如一起。”
江奇武听懂了男人的暗示，没有队友的落单者更容易被选作祭品。
此时又有两人走了出来。
“我们也一起。”
这是一对中年男女，女人的头部和男人的一条胳膊都受了伤。
六人站在一处，江奇武点了点头。
很好，还是有一些怕被抓去当祭品的病弱残愿意跟他们一起走，可惜没什么用就是了。
报丧鸟还在雾里尖笑，他们必须两两分组，交替蒙上眼睛。
那对中年男女本来就是队友，江奇武走到时虑身边，指了指温何，“你要不要……”
时虑抬了抬眼皮，“我拒绝。”
温何闻言，拿着布的双手一顿，不自觉微微握紧了手里的布料。
那个叫路岐的男人恰好走到温何面前，对他说：“你是不是也没有队友？不如我们一起……”
他声音温润，说话时如春风拂面，只是“吧”字还没说出口，就感受到背后传来一股阴寒，全身发起抖来。
温何点了点头，主动蒙起眼。
江奇武同情地拍了拍路岐肩膀，“一会记得不要牵手，拉衣角就行了。”
路岐一愣：“啊？”
六人小队出发。
灰色的雾比前几日更加湿冷、粘稠。
出发没多久，他们就遭遇了第一波海底怪物。
温何的匕首已经用的很顺，两个基金会成员更不用说，剩下三人也是百级以上的调查员，各有各的战斗方式，几波怪物解决得还算顺利。
城镇里尽是尸体，原住民的、调查员的，此时还没有到教堂的调查员几乎都已经死在了外面，48个人也只剩了不到三分之一。
大多尸体已经没有了完整的面貌，有的被吸食成了一张皮，有的被啃得像蚂蚁的巢穴。
与前几日不同的是，雾里多了一些行走的“人”。
那些“人”已经有了人的五官，远远看去几乎就是人类，只不过行走的动作很僵硬，看到路过的六人，便扬起嘴角，歪着脑袋投来好奇的目光。
有些“人”已经进入了屋子，霸占人类的居所，学着人类的样子生活。
温何隔着窗户，皱着眉看着一个坐在餐桌边的人形怪物缓慢地舀起一勺腐败的汤汁，送到嘴里。
他们在一处广场休息，温何独自走远了一点。
一个冰冷的东西突然贴在他脸上，温何猛的后退半步，手心里血滴瞬间凝聚成形，架在来人的脖子上。
“谁？”
带着铁锈味的血舌头舔过脆弱的脖子，路岐忍着从心里升起的恐惧，扬了扬手里的罐头。
“你不吃东西吗？蟹肉的，只有两罐，我给你拿了一罐。”
看清来人，温何收起匕首，接过罐头，“谢谢。”
他看了路岐一眼，又低下头补了句：“抱歉。”
“没事。”路岐笑了笑，“你可以不用这么紧张，我们现在是队友。”
队友。
温何咀嚼着这个词，自嘲地笑了笑。
头顶传来“咯咯咯”的笑声，刚刚的动作引起了一只报丧鸟的注意。
发现其中一个脑袋上的眼睛已经全部看向自己，温何心里一惊，正要躲起来，眼睛却突然被一只手覆上。
“嘘。”路岐小声说，“别说话。”
“我……”
温何咽下剩下的话，他讨厌跟陌生人靠太近，但面前的人没有恶意，开口赶人实在是不合适。
血滴在手心不断地凝聚又消散，他强压下把男人手给割掉的冲动，捱过漫长的等待。
烦躁、烦躁。
手心里每一滴血液都在烦躁。
就在路岐手劲放松，说没事了的时候，温何睁开眼睛，忽然感到精神一阵恍惚，身体也跟着摇晃起来。
周围的一切突然扭曲，变成了奇怪的线条，窗户、马路上冒起了层层白气，异常的灼热蔓延开来。
一个低沉恐怖的声音骤然响起。
【我看到你了。】
眨眼间，滔天的火焰将温何包裹，灼烧的痛感蔓延至四肢百骸。
温何瞪大了双眼，小镇、房屋、迷雾全部消失了，入目的是一片红色的、翻滚沸腾着的岩浆。
无数细小的黑色人手从岩浆中伸出。
而在那粘稠的岩浆中，猛的睁开了一只巨大的眼睛。
【我看到你了。】
这只眼睛太过巨大，以至于温何根本看不到它的边缘，浮在这只眼睛上空，就好像一粒灰尘漂浮在巨大的湖面上。
它直直盯着温何。
从未有过的恐惧感压的他喘不过气来，细密的低语在耳畔炸开，他的眼睛飞快充血，他脑子里的东西又要活过来了。
不能看！直觉告诉温何不能再看！
可他根本没有办法移开视线。
他在坠落，他在坠向那只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