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出发之后，温何不敢再肆无忌惮地使用匕首，被焚尽之火注视的感觉，他不想再体验第二次。
路岐手里有一把小刀和一把枪。
温何从他口中得知，枪几乎可以算是百级以上调查员的标配装备。
一把枪需要三千到五千金币不等，百级以下的新人调查员往往拿不出这么多钱。
路岐还有一条长鞭，近战时用起来不太方便，只偶尔拿来当绳子用。
温何借了路岐的刀，勉强代替渴血的匕首。
五人就这么磕磕绊绊继续往海边赶。
越靠近海岸，畸形怪物越多，不只是海蛞蝓和海蟑螂，还有长了十几条手臂的海星、扎根在房屋上长满眼睛的珊瑚丛。
“不要乱看。”江奇武提醒他们，“会掉精神值。”
这些畸变怪物对精神值的影响是持续性的，第一次见到最严重，习惯后影响会慢慢变小，但不会完全为消失。
精神值代表着调查员的心智状态。
温何已经总结出来，精神值在15到20之间会出现轻微耳鸣，10-15会出现头晕不适，10则是一个很重要的临界值，一旦精神值小于10，就会出现严重的幻听与幻视，甚至变得癫狂混乱，发疯或者产生恐惧症。
而从10往下，每降低1点都是对精神和身体的双重折磨。
这点他深有体会。
温何还发现，同一个东西对不同人的精神影响程度不同。
这一路上，所有人的精神值都多多少少有所减少，江奇武受影响最小，那个中年女人则最大，甚至因为一次性降了太多精神值而惊恐发作。
但让温何意外的是，他的精神值一直堪堪维持着6（+8），休息时出现的幻觉也没有再出现。
目前为止，除了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外，他没有任何精神上的异常。
口袋里发烫的硬币高调地宣扬着自己的存在。
温何几乎能确定是这个东西在帮他抵抗外界的精神污染。
只是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当海浪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的时候，江奇武停住脚步，对其余四人说：“马上就到了，海兰堡的海岸线长，污染源也不一定就在海上，我们分头行动。\"
在基金会的成员眼里，没有抱团之说，效率永远是第一位的。
经历了之前几件事，温何也明白过来，人多并不一定更安全，很多时候还要防着背后的人捅你一刀。
那对中年男女似乎对分开有些顾虑，但也没有提出异议。
五人就这么分开，温何和路岐搜索西侧，中年男女搜索东侧，江奇武则直接去方碑附近，搜索海岸线。
……
距离海岸线不远处的一条小巷内。
一排报丧鸟停在屋檐上，歪着脑袋盯着雪地上一处空白。
突然间，那块空白处的空气剧烈波动了一下，半空中裂开一条缝隙。
时虑从缝隙内走了出来，脚步虚浮，呼吸沉重。
他捂着左眼，粘稠的黑色液体从指缝间流出，滴滴答答洒落一地。
仔细看的话，似乎能看到有什么东西在他手掌后面疯狂蠕动，试图钻出来。
靠着墙走了一小段距离，时虑滑坐在雪地上。
他垂着头，完好的右眼泛着纯净的琥珀色光泽，像一块美丽但冰冷的空心石，不含一丝多余的情绪。
而在他坐下的地方，黑色的阴影曼延开来，吞没周围的一切。
一只报丧鸟落在他肩膀上，接着又是一只。
不一会，他身上落满了金色翅膀的小怪物们，就好像空地上开出了一丛金色的野雏菊。
过了一会，时虑松开手，原本是左眼的地方如今空洞一片。
他摊开手，看着手心里蠕动的黑色粘液，低下头，将那些东西一点一点舔掉。
身后的黑影如同一个黑洞，所过之处，房屋、雪、灰雾，就连声音都被吸收了进去。
寂静无声的黑色里，只有那一片小小的金色的雏菊，微微发着光。
舔干净手心，时虑再次摊开手掌，第一只落下的报丧鸟跳到了他手心里。
两只脑袋上的眼睛同步向他望去，鸟儿抖了抖羽毛，扬起翅膀钻进了他左眼那片空洞。
一只接一只的金色鸟儿从他手上飞进那片空洞。
等一地雏菊尽数凋落之后，时虑的左眼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新生的眼球转了转，身后的阴影停止了曼延，慢慢缩了回去。
灰雾、雪、房屋，以及窸窣的响动声再次出现。
时虑站起身，修长的手指慢慢整理着弄皱了的衬衫，他将落在身上的烧焦碎屑打掉，将解开的最上面一颗扣子扣回去。
弯下腰时，他动作一顿。
箱子……对了，箱子不在这里。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时虑嘴角滑出一丝笑容。
他的眼睛因为这点笑变得生动起来。
那一刻，琥珀里仿佛有了生命。
……
东南海岸边。
江奇武一脚踩碎几只畸形的海星，踏上耸起的礁石。
她的眼睛顿时睁大了。
只见雾气弥漫的海上，立着一个足有十几层楼高的人形生物，下半身没入海面，上半身佝偻着背，粘稠得几乎要有实体的雾气遮挡着它的面容。
江奇武僵硬了足足有一分多钟才反应过来。
那东西看起来像是一个女人，低着头，身上连着一些头发一样的东西，一直垂落到水面上。
稳住心神，江奇武一眼扫过四周。
她在寻找最高的、能看得清这玩意儿的东西。很快，她的目光落在方碑旁的一座灯塔上。
她飞奔过去，畸形的海洋生物像浪花一样扑到脸上，被她一拳拳打碎。
爬到灯塔最上方，江奇武发现这是一座老式灯塔，以煤油灯为光源，需要手动操作发条装置对准透镜系统，才能射出强力的光线来。
作为海军的女儿，江奇武曾在一个岛上见过类似的灯塔，只不过是废弃版的，而她那喜欢显摆又多事的老爸为了博得女儿的崇拜，恰巧向她展示过一番。
“老头子还是有点用处的。”
江奇武嘟囔着一脚踢开已经被啃食得只剩白骨的守塔人，点燃煤油灯。
两束灯光在她的操作下亮起，顺时针旋转起来。
光线扫过海上之物时，江奇武看清了。
那东西全身上下都像波浪一样在不停地蠕动，并且不断地在一小块一小块地掉落。
根本不是什么女人，而是由无数鱼、虾、蟹、海蟑螂、海蛞蝓等等组成的一大坨畸形生物。
那一小块一小块掉落的东西，就是一群群畸变的、正准备上岸的海底怪物。
看清全貌后，江奇武反而松了口气。
好消息，不是什么不能直视的神明的本体。
坏消息，也不是不洁之水的污染源。
就在她思考接下来要怎么办的时候，随着又一束灯光照在那坨畸变的怪物身上，它忽然转身面向了江奇武。
“这玩意儿还有感知？”江奇武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像是回应她的疑问一般，那女人形状的畸形怪物翻起巨浪，朝着灯塔的方向走了过来。
随着一声诡异的、似乎由许许多多生物嚎叫组成的嘶吼，没有五官的面容伸向岸边，锁定了灯塔上的调查员。
蠕动着的巨大胳膊从海面上升起，向着灯塔砸来。
江奇武对碰拳头，心底的毛骨悚然骤然转化成战栗的兴奋感。
“来来来！”
盯着面前从没见过的巨大怪物，她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快乐地跳跃。
“让我来会会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