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渡送元瑾回到家。她还年轻，不懂掩藏自己的情绪，情绪都写在脸上。
可他在她脸上，看不到被背叛的愤怒悲痛，只看到了难以置信和怅然若失。
背叛带来的创伤，比想象中更严重，被背叛者整个世界都被踏碎，像老式铁皮热水壶摔了一次，外表无损伤，内胆已经碎成渣了，每一片碎片都是伤人的利器。
“谢谢你送我回家，也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不客气，元瑾这些都是传闻，你要回去辨别真伪，好吗？”
她点了点头，失魂落魄地下了车。宋渡也下了车，送她到别墅大门口。
“元瑾，我们是好朋友，可以拥抱一下吗？”他试探性语气，礼貌而克制，元瑾看起来快要碎了。
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分元瑾，眼眶瞬间酸胀，水雾蒙住视线，但她还是摇了摇头，男女授受不亲。
她眨眼，一直眨到水雾消失，视线再度变清明，抬起头看着宋渡，“嗯……我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宋渡轻轻抚摸她的脑袋，欣慰地笑了，“当然可以，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另外，我爸有位故人跟你长得非常像，上次我妈也是因为怀疑你是那位女士的女儿，对你不礼貌。如果你想找回你家人，我爸会很乐意帮助你。”
她的心思还顾不到那边，但还是礼貌地点点头，“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好，我等你电话。你到家让阿姨给你热杯牛奶，洗个热水澡，舒舒服服睡上一觉。”
宋渡说话嗓音低，很温柔，带着蛊惑的力量，“不要想太多，一切都会有解决办法的，天不会塌的，元瑾。”
她点了点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勉强的笑容，“我知道。”
她不是第一次经历背叛、抛弃了，从一出生她就被亲生父母抛弃了。怎么会天塌呢？她现在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
血缘极亲的亲生父母都能抛弃她，世间还有谁不会背叛、抛弃她？只有她自己。
人生路上，别人只能陪着走一段，能陪伴到死前那一刻的，只有自己。即便结婚了，但另一半也有可能比自己先死，陪不了一生的。
自己不背叛、不抛弃自己，就能继续往下活。别怕。别怕。
“我回去了。”她的笑容自然了很多，“你回家路上小心。”
“嗯，晚安。”宋渡看着她走进别墅，才转身离开。
元瑾喝了牛奶，刚洗完澡，魏川凛就打来视频电话了。
从前，接到他的电话，她会开心且毫不犹豫地接听。可今晚，她没有立即接起。
亮起的屏幕，悠扬的铃声，像一把锯，锯刃反复在她心上拉扯。
她一动不动，忍受着心里顿顿的疼，眼睁睁看着视频电话自动挂断。
还没看完的《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陪着她上了床，她眼睛盯着摊开书本，但一个字都看不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手机又响了，备注显示【魏川凛】，铃声响了一会儿，她接了。
她没做任何亏心事，但莫名很紧张，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
可视频里，他和往常无异，“宝宝，你刚刚怎么不接我电话？”
“在洗澡。”
“怎么了？瑾宝儿看起来不是很开心。”
她心颤了一下。她只说了三个字，他听出来不对劲儿？可怕。
“嗯？你哪里看出来的？”
“你的声音和表情。”席归灿倚在车后座，“说吧，怎么了？今天去看陆如瑶的宝宝不开心吗？”
她心里发慌，担心他知道了宋渡对她说的话，于是下意识反驳，“没有，只是……只是，今天没打羽毛球，我担心会退步。”
“还有，我上次考试成绩不好，我不好意思见老师。”
“瑾宝儿，不要执着于分数。身体的健康、心情的好坏、个人的热爱梦想、性格与人品、勇气与活力……我提到的这些，哪一个不比一个死板的分数更重要？读书很重要，但读书是为了让你掌握知识，开阔视角，不是为了让你囚死在一个死板的分数中。”
魏川凛不说话，等待她的回答。
“嗯，你说的有道理。”
魏川凛嗓音低缓而平稳，“我们不需要做全才，只需要把一件事做到极致就行了。分数低，也不能说明你就是个一无是处的笨蛋，你有别的特长。你看你骑马骑得多好？打球打得多好？你除了考试卷分数，还有别的路可走。”
“嗯，我知道了。”她看了一下他身后的背景，还在车上，“你现在还没回家？”
“在回家路上。”
“你为什么总是这么晚回家？”
“年关将近，事情很多。”
手指紧紧捏着书页，她问：“我还没来港城，你的事情就很多了。为什么后来还要给自己找个新老板呢？”
“她给我开了一笔很优渥的薪水。”魏川凛说话像往常一样，不疾不徐，“而且常家公司情况很复杂，常宁她应付不来的，她家跟我家很熟，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嘛。”
她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他：“那你是觉得……刚到港城的我，能应付得来吗？”
她语气很平静，脸上含笑。后来回忆起这一晚，魏川凛才知道她的笑容有多牵强，但那是后来的事儿了。
眼下他没有察觉任何异常，“不啊，我担心你不适应，把花老师、你哥哥还有爸妈都安排过去陪你了呀。”
元瑾笑了笑，心里酸涩到爆炸——我应付不来，你安排一堆人陪着，唯独你不陪。她应付不来，你亲自陪着、护着。呵——
长久压抑的人，不擅长大吼大叫发脾气，动手是压抑爆发的表现。常常，她的心里翻江倒海，但表面也仍风平浪静，一如此时。
“我累了，困了，不说了，好吗？”
“好的，瑾宝儿晚安，我爱……”你。
她不等他说完，慌忙挂断电话，把手机丢到沙发上。
以前在丁家、在乡下，每天像牛像马像驴一样干活，脑子空空，身累体乏，一沾枕头就睡。
后来到了魏川凛身边，每天学习课程安排很满，心中无牵挂，睡眠质量自然好。
这一晚，她接收了太多的信息。无论怎么宽慰自己，只要一闭上眼睛，脑中不断播放着宋渡说过的那些话。
她和他真的有过孩子？他为什么不说呢？这么想着，她的手不自觉放到了小腹上。
她平躺着，小腹微微下瘪。他嘴上说得很好听，其实心里也担心她会生出个跟她一样的傻娃娃，对吗？
如果他真要跟常宁结婚，她肯定不能继续跟有家庭、有妻儿的他继续拍拖。可离开他，她能去哪儿呢？
回丁家？回汪家？更是绝不可能，宁愿死，都不会回去！
还有她读书怎么办？马术课和羽毛球课怎么办？请教练需要钱，她有这么多钱吗？嗯，明天问问教练工资是多少？
现在这个房子是他的，她也不能住了，那要去哪里住呢？
离开了魏川凛，她有好多好多好多需要解决的问题……可她真的解决得了吗？
她闭着眼，思绪漫无边际，时间悄无声息溜走。翌日清晨七点，她和往常一样起床洗漱。
年轻身体好，熬个夜看不出来变化，只有她知道自己的心沉甸甸，她知道好多问题等待她解决。
无论魏川凛是不是跟常宁结婚？她都要学会解决这些问题。没有谁能一直不离不弃陪伴她，活了十八、九年，但她仍需要学习如何在这个世界过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