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脸吹了声流氓哨，饶有兴致的看着清休道：
“那个骗子算了那一卦之后，整座镇子都知道谢家未出阁的小姐喜欢上了梅花寺的一个和尚。”
“那和尚就是你。”
“知道之后老爷生气极了，问了小姐的贴身丫鬟才知道，翠儿一直都知道此事，知道小姐喜欢你。”
“老爷把小姐骂了一顿，可是老爷以前一直都很疼小姐，小姐许是接受不了，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
“夫人哄了好久小姐才肯吃点东西，可不久镇子里一些流言蜚语就进了小姐的耳朵，小姐从小被老爷捧在手里宠着，哪儿受得了这种委屈？”
“你也知道，他们嘴里的话只会越传越脏，以至于事实本来是什么样子倒没多少人在乎，他们需要的只是喝茶吃饭时解腻的玩意儿罢了。”
刀疤脸不屑的冷哼一声，似乎看透了人间百态。
“这些污言秽语接连不断传到小姐耳朵里，小姐心气儿那么高，怎么听得了别人这般说她？气急之下在屋梁上吊了白绫……”
“……没了。”
清休依旧没说话，睫毛上下眨了眨。
刀疤脸耸耸肩：“啧，要说你跟那骗子没点儿什么别的关系谁信啊，八年前那骗子在梅花寺的时候，就和你一个人交好谁不知道啊？”
“你也知道，这件事闹大了之后老爷没去找你的事儿，可是那骗子的一句长寿安康管着。”
“那骗子跟老爷说的好好的，只要互不干涉就好，小姐后来会想通的。”
“要不然你以为老爷不想去找你的事儿吗？”
“老爷也是听了那骗子的话，才愿意相信小姐想让小姐自己想通……才酿成了小姐的悲剧。”
刀疤脸的眼睛眯的细细的，几乎只有一条缝儿：“你敢说，那骗子不是为了维护你才这样与老爷说的？”
“要不是他，你如今还能安安稳稳的在你们寺庙里待着呢？”
刀疤脸冷哼一声，走近清休：“好了，你想知道的故事也给你讲完了，现在可以告诉我们那骗子的下落了吧？”
“不然老爷也不介意拿你撒气的。”
清休一直低着头不说话，刀疤脸有些粗鲁的扶起他的头，这才发现清休满脸泪痕交错。
刀疤脸有些意外，咂咂嘴道：“哟哟哟，长得白净就是好，哭起来也是梨花带雨的烦不起来。”
清休死死的瞪着刀疤脸，抿的死紧的嘴唇动了动，吐出几个字：“放开我。”
“我要去找他。”
刀疤脸皱眉：“他在哪儿？”
“……我不知道……”
刀疤脸伸出手轻轻在清休脸颊上拍了拍，语气低沉的有些可怕：“小师父……你别不知好歹。”
“……放开我。”
刀疤脸有些烦了：“小师父，你这么做就不厚道了吧。”
“故事也讲给你听了，你却不肯告诉我们人在哪儿……这样不好。”
“放开。”
矮子和瘦子看看刀疤脸的脸色，捏住清休胳膊的手骤然紧缩。
刀疤脸摇摇头：“你真不说？”
清休定定的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不知道他在哪儿。”
刀疤脸的神色阴沉下来。
朝矮子和瘦子挥挥手，毫不在意道：“不知道就打吧，只要老爷心里痛快，打谁都一样。”
瘦子和矮子得了命令，下手也不再留情，一拳一拳砸在清休身上。
刀疤脸摸摸下巴：“毕竟是个和尚，下手别太狠，老爷信佛。”
“知道。”矮子和瘦子盯着清休的眼冒着精光。
常人挨揍的时候，总会下意识蜷缩起自己的身体，拿胳膊护着自己头，可是不管他们如何打，清休却不管不顾的想要爬起来。
后来他们打的太狠了，清休知道自己站不起来，干脆拿手指死死扣着地面想要往前爬。
刀疤脸瞧着地上挨着一拳一拳的清休，神色冷漠到了极致。
“你们……住手！”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
刀疤脸挑挑眉：“哟，这不是找到了？”
清休手下的动作骤然一顿。
努力的睁开眼睛去看，只瞧见一道身影朝这边跑过来。
是云河。
是云河啊。
他没有走。
他没有走啊……
清休瞬间卸下了身上的所有力气，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笑。
云河回来了，他要再去道声歉才好。
看见云河出现了，刀疤脸挥挥手示意另外两人不要打了，矮子和瘦子也听话的停下手，转而面向云河。
“哟，风先生。”
刀疤脸冲他笑了笑，目光随意的瞥向地上趴着的清休。
“心疼了？肯出来了？”
云河的拳头攥的指甲都嵌进了掌心，眸子似乎下一秒就能喷出火来。
这帮人……真是流氓至极。
“你们放开他。”
刀疤脸遗憾的摇摇头：“放了他你是爽了，我们老爷可是要冤死了。”
“……你们冲我来。”
刀疤脸满意的笑了。
要的就是这句话。
冬日里天黑的格外早，这会儿太阳的光已经开始发黄发橘了。
日光懒洋洋的洒在刀疤脸脸上，刀疤脸抬起手挥了挥，瘦子和矮子便转而冲向云河，清休被扔在一旁，眼睁睁的看着云河从站着被打到跪着也不还手，自己浑身上下却没有一点力气爬起来。
没一会儿，刀疤脸打了个哈欠看看天色，懒洋洋的掀起一只眼皮：“行了行了，今天先到这儿，老爷要我们早些回去。”
矮子和瘦子住了手，将走之际，刀疤脸忽而回头看看清休又看看云河：“算你们好运。”
扔下一句话来，三人扬长而去。
徒留那洒了满地的金色余晖，和两个伤痕累累的人遥遥望着。
“……云河……”清休又哭又笑，那帮人下手没那么重，他身上的伤倒没有上一次那样厉害。
可饶是这样，那张原本白净的脸上还是泥土混着眼泪，配上清休哭哭笑笑的表情，显得格外滑稽。
云河却笑不出来。
他心爱的人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成了这副模样，他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因为他的狂妄自大。
清休一点一点朝云河爬过去，云河却缓缓站起来，看着努力朝他靠近的清休无动于衷。
半晌，他才肯开口：“清休。”
清休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的心脏像是被人攥着，疼的他难受。
清休的心跳突然加快，像是预感到了会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云河无助的看着他，语气像是在哀求：“清休……”
“你能不能别找我了？”
清休眼眶一热。
可他依旧不死心的爬过去。
“……云河……，你听我说，我……”
云河阖了阖眸子，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你能不能，别找我了？”
清休愣住了。
云河跪在地上，把脸埋在手里，肩膀轻轻抖动着，陌生成了他不认识的样子。
云河放下手却突然笑起来，整个人看着都有癫狂：“清休你能不找我了吗？”
“……别找了不行吗！”
“……”清休死死咬着嘴唇，脸上泪痕交错。
电光火石之间，云河不知从哪儿抽出一把匕首来，紧紧握在手里。
清休大惊。
“云河！”
云河哭着笑，笑着哭。
眼泪滴在锃亮的匕首上，匕首泛着白光。
云河最后看了清休一眼，无奈的，释怀的，不舍的。
或许只有自己彻底消失了，清休的第二条命数才会消失吧？
既然一切因他而起，那就因他结束好了。
这样也好，让他亲眼看着自己消失，以后就没什么念想了。
云河脸上种种神色融合在一起，最后只剩下不舍：“保重。”
云河一刀刺入心脏。
“不要！！！！”
…………
男人的故事讲完，菩提客栈外开始飘起小雪。
客栈里鸦雀无声，似乎都沉溺在这彻彻底底的悲剧中。
微生寒惋惜咂舌：“没有了？真的没有了？”
男人撇撇嘴：“还有什么啊，后来那清休小和尚，变成了梅花寺的法师。”
沈宴清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有些意犹未尽的舔舔嘴唇。
顾长河倒是会察言观色：“师尊，还要吗？”
沈宴清摇头：“不要了。”
顾长河细细的盯着沈宴清看了会儿，说道：“师尊的神色怎么有些恹恹的？”
沈宴清转着那只茶盏，狭长的凤眸没有看着顾长河，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半晌，只道：“没什么。本尊只是有些感慨。”
“哦？师尊有何感慨？”
沈宴清不要，顾长河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沈宴清咂咂嘴，停下手里的动作道：“本尊只是感觉，怎么最近听的见的都是些爱别离的伤感故事。”
顾长河低低的笑出声。
“原来是因为这。”
眼见气氛到这了，顾长河垂下眼眸，装作毫不在意抿了口水问道：“那……师尊可喜欢过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