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归山蓦然抬头，眸中闪出一缕惊诧，轻颤着，映出了隐晦的水光。
那个被尘封在心底的身影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里，百里归山不可置信地看向江曳。
“她只是一个凡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甚至连灵根都无，她救了清河村那么多人，甚至救过你！你为何要杀她！”
百里归山的反应异常激烈，情绪竟是越来越浓，竟比方才知晓元清门一事真相时更加情绪外露。
心越痛、越在意、越隐忍，贺皎皎能明白，可这般强烈的情绪爆发，也能说明江曳杀那医女对百里归山来说是很大的冲击吧。
贺皎皎有些诧异地看了百里归山一眼，又看向江曳。
那医女，是谁？
江曳很奇怪地看了贺皎皎一眼，又是一声苦笑，“我就是知你心系她，所以在她救下我之后，便将她杀了。”
他看向百里归山，“要与天道相抗的魔，是不能被任何感情所羁绊的，她只会拖累你，我必须将她杀了。”
“你！”百里归山瞬间抬手，掌中的黑气四溢，凝聚了浓厚的魔气。
这一掌下去，江曳必会灰飞烟灭。
然而江曳却根本不躲不闪，他甚至直面着百里归山，闭上了眼睛。
“我还是那句话，为了完成天魔族的使命，任何事，我都不后悔。若你要为她报仇，要为自己报仇，要打散我的残魂，我也绝不会怨你一丝一毫。”
江曳似是露出了一抹笑容，语气平缓得很，“你堕魔之后我助你与东洲仙门一战，东洲仙门后来借了十方天华捉你，我亦受了重伤，待我逃到这绝世境，几乎已是苟延残喘之躯。”
“我死了两百多年，本就是一缕残魂了，徘徊在这绝世境的石洞里，为的就是再见你一面……呵呵，你还记得么，我们曾联手闯进这绝世境中，因着少年意气，不知何为惧，也在这绝世境里生死与共过，我救过你，你亦救过我，所以我才会想要来这里等你……如今若是能死在你的手里，我倒也能彻底解脱了。”
百里归山怒视着江曳许久，终是将那一手的魔气抓散，长袖一甩，收回了手。
他咬牙切齿，眸中的亮光却越来越明显。
“解脱？呵，解脱？想也不要想。你永远别想得到我的原谅，此生此世，来生千千万万世，都不要想。”
绝世境，江曳居然想得出在绝世境里等他。
百里归山垂下眼眸，恨意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他的内心。
他是不是该说江曳聪明反被聪明误？
绝世境是他们历经生死的地方，是两人的友情建立的地方，江曳又何曾想得到，正因如此，元清门一事事发之后，他对真相隐约有了猜测，所以根本不敢再踏足此地。
若不是为救贺皎皎，他根本不会再踏足此地！
而那头江曳却没对百里归山的愤怒做出任何回应。
他还是那样淡淡地，淡淡地笑着，浑身也淡淡的。
那些幻成他模样的蓝色幽光聚了又散，散了又聚起，几次三番，眼看着江曳的残魂越来越透明了。
“百里归山，他是不是要散了！”贺皎皎觉得不对，拍了拍百里归山道。
百里归山眉头一动，立即抬眸看向江曳。
江曳依然在笑，“我本就是一缕残魂，迟早要散，不必介怀。”
蓦地，一缕黑气向江曳的残魂射去，贺皎皎看向那黑气的源头，是百里归山出掌了。
只不过这一次，百里归山并不是要将江曳的残魂打散，而是用自身源源不断的魔气将江曳将散的残魂再次聚拢起来。
可江曳的残魂本就残破不堪，只剩了一丝执念支撑，如今他执念结了，又在刚才被百里归山一掌打散了一次，哪怕现在有百里归山的魔气支撑，但也已是无力转圜。
那蓝色的幽光依旧缓缓向四周飘散着，任由黑色的魔气如何包裹聚拢，也只是浅浅延缓了一点飘散的趋势。
“不必为我费力了归山，我多留了两百多年，能再见到你，能再向你说一句抱歉，我已知足。”
江曳轻轻地说着，声音愈发飘渺起来。
“闭嘴。”百里归山不理会江曳，又抬起一掌，更多的魔气顺着他掌心所指的方向向江曳输送去。
“归山，我不祈求你能原谅我，但……只要你心中还有一点能将我当成兄弟，我也就安心了。”
“闭嘴！”百里归山怒吼一声，“我说了，我不会原谅你！你永远别想得到我的原谅，更别想一死就解脱！我要你活着！活着，记着我的恨，活着去受我这两百多年所受的折磨！”
“归山，放手吧。”江曳平静地说。
“百里归山……”
看着那蓝色幽光消散的速度越来越快，贺皎皎也知道江曳是救不回来了。
毕竟百里归山是她召来的，贺皎皎想了想，还是劝道：“让他去吧，你已经找到你想要的答案了。”
是啊，百里归山一直想找江曳，不过就是想知道当年元清门被灭一事背后的真相。
他其实应该早就猜到那事是江曳在背后害他，可他因着对江曳的友情不愿去相信，他害怕江曳对他的友情不是真的。
可现在，百里归山应当知道，江曳害他是真，那友谊，亦是真的。
“既然知道了，那也不必再执着了，过去总要过去的。”贺皎皎对百里归山说，“江曳他已经死了，你就算是留他一缕残魂，他也已经死了，不如放他走吧。”
其实几人心里都明白，江曳只剩了一缕残魂，是没法去投胎转世了，放他走，不过是放他解脱。
“是啊，归山，她说得没错。”江曳又如何不知百里归山嘴上说得再凶，实际所为也不过是为了留他的性命。
可他早就已经死了，也无法再投胎转世。
“你也放过自己吧。”
百里归山没有回答江曳的话，亦没有理会贺皎皎的劝说，仍是全心全力地传输着魔气试图拉回那些散去的蓝色幽光。
江曳却突然看向贺皎皎，“小女修。”
贺皎皎一愣，闻言朝江曳看去，江曳这会儿蓝色幽光凝成的人形都已经散了，只有心脏处一团光还些微亮点。
“小女修。”江曳道，“你是个聪明人，有你在归山身边陪着，我很放心。”
“别……”贺皎皎觉得煽情归煽情，可别道德绑架她……
江曳却又说：“我这儿还有些曾在这绝世境中寻到的灵宝和功法，我留着也没用了，归山肯定也看不上，你若是不嫌弃，就拿去吧。”
他话音一落，一道蓝光闪现，石洞深处的石块上蓦然出现了一些灵药、灵宝和几卷卷宗。
贺皎皎没想到还能有这一出，她咋舌，又改口，“陪着也不是不行……不嫌弃，我不会嫌弃。”
江曳一笑，“那便好。”
他又看向百里归山，“聿风如今还跟着你吗？想来有你看着他，他也一定很好……如此，我便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什么？”听见聿风这个名字，贺皎皎不由一惊。
便是百里归山也怔了一下，“你说什么！”
江曳笑着说：“想来他也没告诉过你，聿风，他也是天魔族后人，他姓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