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明沐本来是想直接伸手把颜料瓶拿起来的,但是最终还是没有下得去手,主要是上面还带着脏污的水渍,多少有点心理上受不了。
‘人果然还是不能客服自己的心理压力啊’日常翻垃圾桶的洛明沐有些双标的想着。
德备六朗干笑两声,手下收拾的动作更快了,几乎是把颜料胡乱往包里塞。
“不用不用,都是新买的,没开封不用担心进水。”他额角有点冒汗,只盼着这过分敏锐的年轻人赶紧走开。
不然如果一直被对方盯着,自己所预谋的杀人计划该怎么进行?
“而且整理这些东西也很无聊,你们年轻人应该没兴趣。”
洛明沐依然没动,反而托着腮眼神不停的在他和那堆画具之间逡巡,慢悠悠地说:“哈哈,没事啊,我主要是对你比较感兴趣。”
这话像根针,轻轻扎在德备六朗紧绷的神经上,他感觉后背的冷汗都快渗出来了,要是被这缠人的家伙一直盯着……一缕杀心陡然升起,又被迅速的压了下去。
洛明沐不动声色的眯了眯眼。
这个人刚刚似乎想了一些很不合适的想法啊。
就在这时,柯南稚嫩的嗓音插了进来,适时打破了这微妙的僵局。
“叔叔!”
他仰起脸,一副天真好奇的模样,用手指指了指先前那堆被踹散的石块,语气中夹带着些许的试探“刚才沼山先生说的‘小彦’,还有你们说的‘意外’,到底是什么事情呀?可以讲给我们听听吗?”
德备六朗和荒岩一辉闻言,动作都是一顿。
荒岩一辉叹了口气,直起身,揉了揉眉心,脸上带着未散尽的疲惫与伤感。
“小彦,全名是沼山小彦,十一年前的雨季里,他就是在这条河里溺水,最后我们是在河流下方的沼泽里发现他的尸体的。”
“所以,那些石头是……”毛利兰轻声问,眼里带着同情。
“是我们为他堆的,里面放上了小彦生前的一些物品。”
荒岩一辉望向那堆散乱的石头,眼神复杂,手下无意识地将几件被水浸湿的物品塞回包里“也算是……留个念想吧。毕竟,他是在这儿出事的。”
“可沼山店长他一直觉得,如果不是小彦当时非要下水,就不会发生那种事。他觉得我们在这里堆石头,是在提醒他那段不好的回忆,是在戳他的伤疤。”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显得整个人都低落了几分“所以每次看到有人来这里祭祀,都会把石头墓地推平。”
毛利小五郎抱着胳膊,难得露出了严肃而惋惜的表情。作为前警察,听到这种悲剧总让他心有戚戚:“原来如此——是这么一回事。
“可那明明就是个意外!”
德备六朗猛地抬起头,眼圈因为情绪激动不受控制地泛红,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懑,拳头都下意识捏紧,给人一种如果沼山店长出现在他面前他能直接给对方打到倒地。
“怎么能全都怪小彦,这不就是受害者有罪论吗?”
洛明沐的视线在两人脸上扫过,看似随意地岔开话题:“那么,这位小彦同学,就是沼山店长的儿子了?毕竟姓氏都是一样的。”
德备六朗和荒岩一辉飞快地对视一眼,表情都有些不自然的僵硬,随即各自移开目光。
很显然是被洛明沐看似无意的话打出了破防的效果。
毛利兰微微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交叠的双手上,忍不住开口替沼山店长辩解“不过我想沼山店长应该也对这件事很难过吧。”
毛利兰可以感受到,在沼山店长将石头墓踢倒时,除了流露出的愤怒,她还察觉到了一丝丝的悲伤。
“他?他根本不配当小彦的父亲,而且如果他要是真的在意小彦又怎么可能……”德备六朗从牙缝里挤出低语,带着明显的愤怒与恨意。
站在他旁边的的毛利小五郎下意识打了个激灵,也是被对方突然爆发出的进攻性吓了一跳。
不知道还以为对方这副态度是想去杀人呢。毛利小五郎下意识的在心里嘀咕道。
“介意说一说,你和小彦之间的关系吗?”
“小彦他曾是我的学生。”德备六朗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那孩子很活泼,在绘画上……很有天赋,在他出事后我辞去了老师的工作,不过还是会每年来这里看他们。”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
而就在德备六朗说话的时候,江户川柯南的目光敏锐地捕捉到荒岩一辉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混合着愧疚与躲闪的复杂神情。
这是,有隐情?
洛明沐的视线轻飘飘地扫过德备六朗紧紧抓着旅行包带子、指节有些发白的手,又落在荒岩一辉刻意避开的侧脸上,轻轻眨了眨眼没再说话。
等到几人的东西差不多收拾好了,天色也明显暗了不少。
“看样子天要黑了,咱们该回旅馆了吧?”荒岩一辉看了看天色后提议道。
几个人都点头,开始拎起收拾好的东西,紧跟着领队的两个成年人往外走。
这时,洛明沐却好像刚想起什么,歪了歪头,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队伍里显得格外清晰:
“说起来,有件事我有点想不通。”
“你们不是说,每次有人来祭拜小彦同学时,沼山店长都会来把石头墓推倒吗?”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德备六朗和荒岩一辉,黄昏最后的光线落在他的酒红色瞳仁里显得有些温柔,可抛出的问题却让周遭空气瞬间凝滞:“可我们刚才过来的时候,看见那石头墓明明是完好垒着的啊。”
“那么,会是谁……在一次次地,不厌其烦地,把它重新堆起来呢?”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德备六朗和荒岩一辉的身体同时僵住,随即猛地转向对方,视线在空中碰撞,怀疑与惊愕在彼此眼中毫不掩饰地闪过。
柯南看着这两人,心下恍然,又有些无奈。
搞了半天,他们俩都只当是对方来祭拜时顺手修复的,从未深究?
“可能是居住在这里的其他人抽空过来修复的吧。”荒岩一辉率先移开目光,提出了一个新的假设。
德备六朗抿紧了唇,没再说什么,只是用力拎起自己塞得鼓鼓囊囊的旅行包,埋头走在前面。
回旅馆的路上,气氛比来时沉闷了许多。
抵达丛林深处小旅馆时,旅馆门廊温暖的灯光已经亮起,沼山店长正站拿着扫帚站在在门口,脸上先前所表现的怒容已然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疲惫的平静。
“先前,是我太冲动了,说了些过分的话。”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目光扫过众人,在触及德备六朗和荒岩一辉时快速移开,显得有些复杂“希望没有惊吓到各位。作为赔罪,今晚诸位的晚餐,就由本店招待了。”
他的道歉显得颇为郑重,与之前在河边一脚踢倒石头墓尽显男足气势的暴躁模样判若两人。
本来还担忧被扫地出门的毛利小五郎见状,十分大度地摆了摆手:“哎呀,店长太客气了,我们理解,理解。”
毛利兰也微笑着回应:“没关系的,沼山先生。”
柯南仰着头,用孩子气的口吻问道:“沼山叔叔,你不生那些石头的气了吗?”
沼山店长脸上的肌肉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他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人都没了,还有什么气可生。”
这个态度,似乎不太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