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芊芊回头,便见一名三十岁上下的年轻大夫悠悠走入。
这大夫与寻常医者截然不同,寻常大夫多端庄稳重,可他年纪尚轻,言谈神态、步履姿态都透着几分恣意随性,全然不见半分老成持重。
聂芊芊尚未开口,张馆长已急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怎说千大夫是骗子!”
秦济川径直走到聂芊芊对面落座,语气带着几分轻视:“她已出现心衰,各项身体机能全面减退,心衰之症如何可救?难不成要换心?你拿什么换?口口声声说能做手术治愈,不是骗子是什么?”
他目光扫过聂芊芊遮面的黑袍,“再者,哪有大夫这般遮遮掩掩、不露面的?莫不是在装神弄鬼?”
聂芊芊拳头硬了。
前世行医时,她便常因是年轻女性而遭轻视,老者反倒更容易获得患者信任。
穿越至此,她刻意扮作年长模样,结果被悬壶医会的医者轻视。
现下她已是悬壶医会三星医者,竟仍逃不过被轻视!
张馆长深知聂芊芊性子急躁,绝非软柿子,生怕她当场发作,“这位大夫有所不知,千大夫的医术传承自隐世一族,与世俗医者的方法截然不同,并非装神弄鬼。”
“隐世一族?”秦济川冷笑,“江湖骗子不都这般说辞?要么自称隐世传人,要么号称能通灵通神,无非是故弄玄虚罢了!”
聂芊芊终是按捺不住,开口质问道:“你有葫芦吗?”
这话让秦济川一愣:“什么葫芦?你在说什么胡话?”
聂芊芊拎过身旁的药箱,将印着“悬壶医会三星医者”标识的葫芦纹样那一面推到他面前,指尖点着纹样,语调带着几分傲娇:
“这个葫芦,你有吗?”
秦济川这才反应过来,她指的是悬壶医会的认证葫芦。
他瞥了眼那清晰的三星标识,心中微动,能得悬壶医会三星认证,按理说应是有些本事的。
秦济川:“我没有又如何?”
“噢——”聂芊芊拖长了语调,尾音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这一声“噢”气得秦济川心头火起,沉声道:“你可知我是谁?我乃御医首徒秦济川!”
聂芊芊摇头:“不认识。”
秦济川素来顺风顺水,极少这般吃瘪,顿时有些恼怒:“悬壶医会的认证不过是给世俗医者的噱头,我不屑于加入,自然没有那葫芦!”
聂芊芊点点头,转头对着张馆长,指着秦济川,一本正经道:“张馆长,他没有葫芦。”
秦济川:“……”
姜凌阳:“……”
谢明远:“……”
众人心中既有几分无奈,又忍不住觉得爽快。
秦济川平日嘴毒,没少让他们憋闷,今日总算见他吃了瘪。
恰在此时,一道笑声响起。
姜凌阳回头,见卫素素竟不自觉的轻笑出声。
卫素素发觉失态,立刻道歉,“这千大夫与秦大夫皆是妙人,着实有趣。方才看你们争执,竟不自觉笑了,烦请原谅我的失态。”
聂芊芊倒是想,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还能笑出声来,这妇人才当真是个妙人。
姜凌阳哪里会怪她,见妻子许久未曾这般真心欢笑,心中只剩欣慰与动容。
秦济川却没心思纠结笑闹,转头对着姜凌阳,语气坚定:“或许这人并非骗子,确有几分真本事,但夫人的心衰已是沉疴,绝无治愈可能。如何抉择,姜大人你心中该有分寸。”
姜凌阳陷入天人交战:六成把握能让妻子身心健康,与自己共度余生,这诱惑太过美好。
姜沐心也在快速盘算:连秦济川都断言无救,聂大夫真能创造奇迹?所谓六成把握,未必可信。
若手术失败,母亲当场殒命,自己便要立刻守孝,先前筹谋的婚事也将化为泡影。
她斟酌片刻,开口道:“我觉得不妥。娘的病看过无数名医,皆束手无策,千大夫纵然医术高超,怎敢说能根治?若是手术失败,岂不是连最后一年与家人相处的时光都没了?”
姜正安与父亲一样,在生死抉择面前犹豫不决。
是孤注一掷搏一个痊愈的可能,还是保守治疗,珍惜最后的相伴时光?
秦济川本就憋了一肚子气,此刻对着姜凌阳沉声道:“姜大人,你还在犹豫什么?难不成真信了这千大夫的话?赶紧下个决断,别耽误时间!你定了主意,我便立刻为夫人施针缓解症状,越早施针,对她身体恢复越有利。”
屋内众人各有所思,空气里弥漫着凝重的纠结。
就在这时,聂芊芊忽然开口,声音冷静而清晰:“这样的抉择,不应该由病人自己来决定吗?”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随即恍然。
是啊,关乎生死的大事,本该问问卫素素本人的意愿。
聂芊芊继续道:“这是她的生命。无论你们是她的父母、子女,还是夫君,都没有权利替她决定生死。”
聂芊芊话毕,卫素素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千大夫真的非常的尊重病人,尊重他人的想法和意愿。
所有目光瞬间集聚到卫素素身上,她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其实早在众人进来之前,与聂芊芊的一番交谈,已让她心中有了答案。
她的语气依旧温柔,眼神却透着前所未有的坚定:“我决定做手术。”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医者医人,本就没有十足的把握。”
她缓缓说着,目光扫过在场的亲人,“若我不幸殒命,便是我自己的抉择,与他人无关,也绝不允许任何人追究!”